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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爱的作家之一:陈忠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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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忠实和他的《白鹿原》

作者不详
 

 
  一艰辛漫长的跋涉为了禳灾求福,母亲在他的本命年里给他织了一根鲜红的腰带。半年后,他依旧勒着这条已经变成紫黑色的腰带,脚下穿着一双磨薄了的旧布鞋,和二十多个在家乡小学毕业的同学一道,跟随着班主任杜老师,到三十里外的历史名镇灞桥去投考中学。国道上的砂石很快磨穿了薄薄的鞋底,磨烂了孩子幼嫩的脚后跟,血渗湿了鞋底和鞋帮。脚伤马上使这个十三岁的孩子觉得全身乏力,眼泪立即涌出眼眶,他真怕撵不上走在前面的老师和同学。他又爱面子,不愿说因为没有好鞋子而磨烂了脚后跟。自救的办法是捋一把杨树叶子塞进鞋窝儿;不成,又狠下心从书包里摸出那块擦脸用的布巾做了应急的鞋垫,而踮着另一只脚尖急急地往前赶;终于布巾也磨得稀烂后,便只好从书包里拿出课本,一扎一扎地撕下来塞进鞋窝里,可直到课本撕完,他还是远远地落在后面。心惊肉跳的疼痛,迫使他瘫坐在路边。

  这时,一声声火车汽笛的嘶鸣在耳边震响,随即便有一股无形的神力从生命的深处腾起,穿过勒着紫黑色腰带的腹部冲进胸膛又冲上脑顶,他愤怒地认定:人可不能永远穿着没有后底的破布鞋走路哪! ……他咬着牙,挺起腰杆,总算在离学校考场还有一二里远的地方追赶上了杜老师和同学,却依然保守着脚跟受伤的秘密。

  这个孩子终于上了中学,在同班五十个同学中是年龄最小个头最矮的一个,便坐在头排第一张课桌上。但勉强上完初一第一学期,他便面临着暂时失学的命运。那时,父亲靠卖树( 一根丈五长的椽子只能卖到一块五毛钱) 供他上学已经难以为继。他必须休学一年,以便让一脸豪气的父亲实现一年后让他哥哥投考师范再腾出手来供他复学的谋略。在不得已呈上休学申请书后,这刚交十四岁的孩子在送他走出校门的温柔善良的女老师的眼睛里看见了晶莹透亮的泪珠。为了避免嚎啕大哭,他立刻低头咬紧了嘴唇。一股热辣辣的酸流从鼻腔倒灌进喉咙里去。同时还是有一小股酸水从眼睛里冒出。他顺手用袖头揩干净泪水,再一次虔诚地深深向女老师鞠躬,牢记着她“明年的今天一定来报到复学”的叮嘱,然后转身离去。

  然而,这一年的休学竟意想不到地使他散文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一九六二年他二十岁时高中毕业。“大跃进”造成的大饥荒和经济严重困难迫使高等学校大大减少了招生名额。上一年这个学校有百分之五十的学生考取了大学,今年四个班能上大学的只有一个个位数。成绩在班上数前三名的他名落孙山,他们全班剃了个光头。父亲临终时忏悔说,“我对不住你,错过一年……让你错过了几十年……”四年后,二十四岁的他迎来了“文革”的大灾难。此前那几年他一边当中小学教师一边迷醉于文学,发表了《樱桃红了》、《迎春曲》等几篇散文作品。“文革”风暴席卷大地的时候,他那宿办兼一的小套间的门框上贴着一副白纸对联,是毛泽东的诗句: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门眉横批为:送瘟神。门框右上角吊着一只灯笼,当然也是用白纸糊成的。被大人操纵的孩子们让这些冥国鬼域的标志物在他这风雨够不着的小套间里整整保存了三个月之久,让他一日不下八次地接受心灵的警示和对脸皮的磨砺。这人生的第一次大尴尬使特别要面子的他顿觉自己完了,死了——起码是文学的生命完结了。没什么文化的姐姐和上了大学的表妹劝慰他的话竟惊人地一致:“想开点儿,你看看刘少奇刘澜涛都给斗了游了,咱们算啥? ”经历过人生大尴尬的生命体验之后,他对自己说,如果还要走创作之路,那就“得按自己的心之所思去说自己的话去做自己的事了”。

  他在二十六岁的一九六八年结婚。没有念完初中的妻子后来为他生下两女一男。以后,他在长达十七年从事农村基层工作中,每月工资由三十元增加到三十九元,却要养活五口之家。物质生活上真是不堪重负。最困难时,孩子的尿布、褥子都没有替换的,也没有充足的柴火烧炕——只好很节省地用一点柴火在做饭时顺带烧热一块光溜溜的小脸盆那么大的河石,然后用这烧热了的石头当暖水袋来暖孩子的被头和尿布。此时他已经是公社的副书记兼副主任。

  他在政治和物质生活的双重艰难下,依然断断续续地写他谙熟于心的农村题材小说。自一九七九年起有《幸福》、《信任》等短篇小说面世。一九八二年出版第一本短篇小说集《乡村》。同年调入陕西省作家协会从事专业创作。

  他从现在开始结束了高中毕业以后在农村基层长达二十年的生活。

  如果说,一九六二年至一九八二年这二十年不打一点折扣的农村生活为他的文学创作积累了丰厚的生活库存,那么,以后的整整十年( 至一九九二年) 就是他作为一个专业作家的成熟期。

  他在这十年的大部分时间都躲在西安市东郊灞桥区西蒋村的老家旧屋里,一求耳根清静,二求读书弥补文学专业上的残缺,三求消化他所拥有的生活资源,创作出数量上越来越多、质量上越来越高的文学作品来,直至一九九二年以发表第一部长篇小说《白鹿原》而一鸣惊人。

  下列作品,可视为他在一九八二年至一九九二年走向成熟这十年的主要创作成果:一九八二年七月:短篇小说集《乡村》出版一九八六年六月:中篇小说集《初夏》出版一九八八年四月:中篇小说集《四妹子》出版一九九一年一月:短篇小说集《到老白杨树后去》出版一九九一年一月:《创作感受集》出版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中篇小说集《夭折》出版一九九二年十二月:长篇小说《白鹿原》在《当代》杂志第六期开始连载《白鹿原》的诞生并非偶然。那是他在完成了《初夏》等九部中篇,八十多篇短篇小说和五十多篇报告文学作品之后,由《蓝袍先生》的创作而触发了对我们这个民族命运的深入思考的结果。这部长篇从一九八六年起作了两年的构思和史料、艺术等方面的准备,至一九八八年四月动笔,到一九九二年三月定稿,历经四年的写作修改才告完成。

  《白鹿原》连载于一九九二年《当代》第六期和一九九三年《当代》第一期,一九九三年六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单行本。

  《白鹿原》一出世,评论界欢呼,新闻界惊叹,读者争相购阅,一时“洛阳纸贵”。其畅销和广受海内外读者赞赏欢迎的程度,可谓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中所罕见。迄今人文社的累计印数( 含修订本、精装本和“茅盾文学奖获奖书系”) 已达六十六万一千册,此外还收入他的“小说自选集”和“文集”,海外则有香港天地图书公司版、台湾新锐出版社版和韩文版、日文版先后面世。

  《白鹿原》面世后确实出现了好评如潮,畅销不衰,一时“洛阳纸贵”的盛况,却也一直有不同的争论、批评乃至粗暴的压制。然而,牡丹终究是牡丹。尽管它本身还存在某些不足,但那些非科学的批评、压制,却无损于牡丹的价值、华贵和富丽。它先是荣获陕西第二届“双五”文学奖最佳作品奖和第二届“炎黄杯”人民文学奖。后来,略加修订的《白鹿原》又在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十九日荣获中国长篇小说的最高荣誉——第四届茅盾文学奖。一九九八年四月二十日,它的作者终于登上了北京人民大会堂的颁奖台。

  他——这个脸上已是沟沟壑壑、满脸沧桑,却有一双炯炯有神大眼睛的五十六岁的汉子就是陈忠实。这个一九四二年诞生于南倚白鹿原北临灞河的那个叫作西蒋村的孩子,几十年前曾经穿着鞋底磨穿的旧布鞋,脚后跟淌着血从这不足百户的小村子里走向灞桥,走向西安,如今却堂堂正正地走向北京,走向世界,攀登上中国当代文学殿堂的高峰。《白鹿原》确如海外评论者梁亮所说,“肯定是大陆当代最好的小说之一,比之那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并不逊色。”( 《从〈白鹿原〉和〈废都〉看大陆文学》,载《交流》一九九四年第一期) 那么,我们说《白鹿原》的作者陈忠实是当代中国作家群中的大家之一,也就不算夸张了——他毕竟以自己震惊中外文坛的非同凡响的佳作而达到了一般作家所难以企及的高度。

  二

  从生活体验到生命体验陈忠实从一个痴爱文学的青少年,到成长为在国内外有巨大影响的大作家,走过了一条艰难而又漫长的道路。

  一九五九年,他在西安市18 中读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就是一个柳青迷。当时柳青的《创业史》第一部还叫《稻季风波》,由《延河》杂志每期登上两章,他就每月准时花两毛来钱到邮局去买一本《延河》——这两毛来钱当时对他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开销了。

  年轻时的陈忠实对《创业史》的深爱之情超过了他当时读过的一切文学作品,原因就在于柳青对关中农村风光和农民生活的描写之真实超过了当时他能看到的一切写农村的文学作品。对一个初中学生来说谈不上更多文艺理论上的分析,主要是真实可信,柳青笔下的人物都能在他周围找到影子,这就够了。《创业史》在六十年代初出版,到七十年代初忠实先后买过七本,到“文革”上五七干校时,他背包里除了“毛选”就是一本《创业史》。但到现在一本都没有了,总是读一本丢一本,被别人拿走了。

  因为特别喜欢《创业史》和柳青的散文、特写,在他初期的创作中也就难免模仿、学习柳青。如七十年代发表的短篇小说《接班以后》和《高家兄弟》等,也就被认为是从语言到农村氛围的营造给人的艺术感觉都很像柳青。这在当时自然是一种肯定——虽然小说所表现的农村生活故事还离不开写阶级斗争的基调。可以说,直到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陈忠实的作品从语言习惯到艺术品位都还没有离开柳青的影响。

  但是这种情况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便有了明显的变化。忠实说,他和柳青其实并没有什么个人的交往。直到七十年代初( 七二、七三年间) ,陕西人民出版社开过一个工农兵作者座谈会,忠实作为业余作者与会,才第一次亲眼见到柳青。那时柳青刚刚在政治上得到解放,但健康状况不好,一边讲话一边用个喷雾器往嗓子里喷药,然后才顺过气来说得下去。他讲话容易激动,没有讲话稿,也不讲什么套话,但整理出来就是一篇像模像样的文章。他来开会就穿一身黑褂子,像老农一样朴实。

  在柳青生前,忠实就在这种场合见过他一面。对于柳青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作为一代作家的形象是肯定的,忠实尤其尊敬他在“文革”这个畸形年代中表现出来的人格力量。到一九九六年柳青八十周年诞辰时,忠实以省作协主席的名义还张罗重修了柳青墓,并郑重地在柳青墓前的祭词中,重申柳青对作家所从事的创造性劳动的独到见解:“文学是愚人的事业”、“作家是六十年为一个单元”。忠实认为,柳青的“愚人”精神和应该把创作看作终身事业的见解对作家们具有最基本的警示的意义。

  然而,早期的学习和对柳青永远的尊敬是一回事,而真正有作为的作家最终应该走自己的路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到了八十年代的中期,忠实已经从更广泛的学习和自己的艺术实践中愈来愈清晰地认识到,一个在艺术上亦步亦趋的人永远走不出自己的风姿,永远不能形成独立的艺术个性,永远走不出被崇拜者的巨大的阴影。譬如孩子学步,一旦自己能够站起来的时候就必须甩开大人的手走自己的路。就艺术创作而言更应如此,必须尽早甩开被崇拜者那只无形的手,才能走好自己的路。

  陈忠实并不缺少对农村生活的了解,因为他一直生活、工作在农民中间。

  从一九六二年他高中毕业到一九八二年调陕西省作协从事专业创作,他一直在农村。先当农村的中小学教师,后当基层干部,公社副书记兼副主任一当就是十年,到一九七八年新时期开始才从公社调到西安郊区文化馆工作。作为农村基层干部,除了人事组织工作,其他如大田生产,养猪种菜他统统都要管。关于农村的大政策、小政策他何止是知道而已,完全可以说是直接的执行贯彻者和参与者。一九七七年夏他还是公社平整土地学大寨的总指挥,整整三个月坐镇在第一线,带领一千多人去实现把跑水、跑土、跑肥的三跑田改造成蓄水、蓄肥田的任务。一九七八年上半年他组织公社的人力在灞河修筑八华里的河堤,现在还发挥着挡水护田的作用。因而,对于六七十年代以来的中国农村生活,陈忠实可以说不经意间就谙熟于心,对农村的各色人物由于经常厮混在一起,自然也和对自己的身边人乃至家里人那样熟悉。

  然而,仅仅熟悉农村的生活和各色人物对创作来说显然还是远远不够的。陈忠实虽然有没上成大学的缺憾,但新时期以来他没有放过可能得到的自学的机会。在广泛阅读的基础上他曾经较集中地读了莫泊桑和契诃夫的短篇,读了《世界短篇小说选集》( 上、中、下三册,含上百位作家的佳作) 。阅读不但使他关注小说的艺术结构,而且认识到作家不仅要熟悉生活,感受生活,而且要把感受生活的能力提高到感受生命的程度,那创作就会得到一种升华。这种体会是通过阅读作品得到的感悟。比如写十月革命的作品,他认为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在同类作品中是进入了生命体验的有深度的作品。在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作家中,马尔克思的《百年孤独》独特的感觉就来自生命的体验。包括阿连德的《妹妹》,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也都是生命体验比较深刻的作品。总之,关注人的生存形态,争取人的合理的生存状态,这是忠实在广泛阅读后产生的对生命体验的深刻体会和强烈共鸣。在中国当代作家中,他认为张贤亮的《绿化树》就是这样的有深度的好作品。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认识,忠实对自己的创作才有了新的思考和新的追求。他因而对自己以前的作品也有了新的评判,如一九八四年的中篇小说《初夏》等颇得好评的作品,他认为也只是写好了感人的生活故事,只是生活体验的产物。而到了一九八五年写《蓝袍先生》,才有了突破,才接近了生命体验的深度。真实的生活故事可以感动读者,但只有写好了人的生存状态,表现出生命意识中深层的东西,才能在读者心灵的深处引起强烈的共鸣和真正的震撼。忠实认为,他到写《蓝袍先生》时已经有所感悟,但认真地去努力表现各个历史阶段各种人物的生存形态,那还是到《白鹿原》才算完成。

  总之,有了这种认识和感悟,有了写作《蓝袍先生》时对我们这个民族命运的深入思考,还有生命本身发出的强大的蕴含欲望的张力,使忠实强烈地意识到,如果到他五十岁还不能完成一本死后可以放在自己棺材里当枕头用的大书,那以后的日子将难以想象怎么过。这是在一九八六年,在忠实刚交四十四岁时面对人生的重大课题。然后便有了两年的认真的思考和扎扎实实的准备,以及长达四年之久( 一九八八年四月至一九九二年三月) 坚韧不拔的努力。尔后才有史诗式的长篇巨制《白鹿原》的诞生,而一员功勋卓著、风采超群的大将便屹立在中国当代文坛上。

  三

  《白鹿原》,撼人心魄的高峰在一九八五年创作中篇小说《蓝袍先生》的时候,陈忠实便开始了关于我们这个民族命运的深入思考。为了完成一部堪称为“一个民族的秘史”的死后可以放在自己棺材里当枕头用的大书,为了完成这部曾经拟名为“古原”,后来定名为《白鹿原》的长篇小说,陈忠实花了两三年的时间作了几方面的准备:一是历史资料和生活素材,包括查阅县志,地方党史和文史资料,搞社会调查;二是学习和了解中国近代史,阅读中国《近代史》、《兴起和衰落》、《日本人》、《心理学》、《犯罪心理学》、《梦的解释》、《美的历程》、《艺术创造工程》等中、外研究民族问题和心理学、美学的新著;三是艺术上的准备,认真选读了国内外各种流派的长篇小说的重要作品,以学习借鉴他人之长,包括研究长篇结构的方法。他特别重视的有中国当代作家的《活动变人形》( 王蒙) 、《古船》( 张炜) ,外国作家的则有《百年孤独》、《霍乱时期的爱情》( 马尔克斯) ,莫拉维亚的《罗马女人》以及美国谢尔顿颇为畅销的长篇和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作了这些准备和思考之后,他认识到只有回到老家小屋那个远离尘嚣的环境里,才有望实现自己的宏愿。

  陈忠实的老家在西安市东郊灞桥区西蒋村。这是南倚白鹿原北临灞河的小村落,全村不足百户人家。虽然由此到西安只有不足一小时的、约五十华里的车程,然而却是天然的僻静,最适合沉心静气地思索和精雕细刻地写作。村里每一家的后院都紧紧贴着白鹿原的北坡。横亘百余华里的高耸陡峭的塬坡遮挡了电视信号,电视机在这里也只好当收音机用,只能听听新闻和音乐之类。但这离西安闹市不远的地方确实没有工业污染。只要灞河不断流,河川便清澈见底;还有错落的农舍,一堆堆的柴火或麦草垛;平展宽阔的庄稼地;河边、塬坡上有树林,那里有狐狸、獾、稚鸡、呱啦鸡、猫头鹰等等,真是一派田园风光。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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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上)

  转过村里那座濒临倒塌的关帝庙,便是陈忠实从老太爷、爷爷和父亲流传下来的家园。在家园大门前不过十米的街路边,有忠实亲手栽下的昂然挺立的法国梧桐。这本来只有食指粗的小树,在陈忠实决心动手写《白鹿原》的一九八八年的早春栽下,四年后它便长到和大人的胳膊一般粗,终于可以让它的主人享受到筛子般大小的一片绿荫了。它是陈忠实为了写成《白鹿原》这几年来所付出的一切艰辛,所耗费的心血,乃至他所忍受的难耐的寂寞的活生生的见证。

  这是一九九一年冬天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闲不住的农民们忙碌了一天,天黑吃罢了夜饭便早早地歇息了。整个村庄沉寂下来,偶尔有几声狗吠之后便愈加死寂。陈忠实在老家小屋里的小圆桌上已经爬行了四年。这天还是在这张小圆桌铺开的稿纸上整整折腾了一天。他和《白鹿原》里生生死死的众多人物又作了一整天的对话和交流。写作顺畅的欢欣和文思阻塞的烦忧都难以排解。这是一种无法排遣的孤清。

  他在无边的孤清中走出沉寂的村庄,走向塬坡。同样清冷的月亮把它柔媚的光华洒遍了奇形怪状的沟坡。在一条陡坡下,枯死风干的茅草诱发了他的童趣,便点燃了茅草。开始只是两三点的火苗哧溜哧溜向四周蔓延,眨眼间竟蹿起了半人高的火苗。火势瞬即蔓延,时而腾起高高的烈焰,时而化为柔弱的火苗舔着地皮缓缓地流窜,等燃烧到茅草厚实的地段,呼啸的火焰竟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忠实便在塬坡上席地而坐,慢慢地点燃了一支雪茄。徐徐地吸着烟,在燃烧的火焰中他一会儿仿佛看见自己眼前重重叠叠、高达盈尺的《蓝田县志》、《长安县志》、《咸宁县志》,看见其中一本接一本的《贞妇烈女》卷,回想起其中最多不过长达七八行文字的典型记载,以及最后只剩下张王氏李赵氏的一个个代号。然而在他的心里,这一个个代号又都化为一个个血肉丰满、有灵性的生命。于是,眼前便在火光中隐约出现了风情万种、最后死于鹿三梭镖下的田小娥,矢志不渝干革命,最后却被自己的同志活埋了的白灵,乃至白吴氏、白赵氏、白鹿氏、二姐儿等等众多的生活在《白鹿原》中长达半个世纪人生故事中的多姿多彩的妇女形象。这里面有几多壮烈,有几重悲哀! 正是民间流传的男女偷情的“酸黄菜”故事和《贞妇烈女》卷,现实和历史,官修史志和民间传说的糅合诞生了多情而又复杂的妇女形象田小娥。

  然而,靠着冬天一只火炉,夏天一盆凉水,他毕竟在老家小屋的小圆桌上爬行了四年,《白鹿原》上三代人的生死悲欢的故事终于走向了最后的归宿。他的心,在沉重中又有一种做完了一件大事的畅美和恬静——一种从艰难的写作和压抑烦忧的心境中终于得到解脱的畅美和恬静。

  回到家里,他仍然坐在那张破旧的小竹椅上。又停电了,他只好点上两支蜡烛,旋即用蓄满黑色墨水的钢笔,在洁白的稿纸上,为小娥最终的结局不再犹豫地加上了几行字:小娥从炕根下颤悠悠羞怯怯直起身来,转过身去,抬起右腿搭上炕边儿,左腿刚刚跷起,背部就整个面对鹿三。鹿三从后腰抽出梭镖钢刃,捋掉裹缠的烂布,对准小娥后心刺去,从手感上判断,刀尖已经穿透胸肋。那一瞬间,小娥猛然回过头来,双手撑住炕边,惊异而又凄婉地叫了一声:“啊……大呀……”鹿三瞧见眼前的黑暗里有两束灼亮的光,那是她的骤然闪现的眼睛;他瞪着双眼死死逼视着那两束亮光( 对死人不能背过脸去,必须瞅住不放,鬼魂怯了就逃了) ,两束光亮渐渐细弱以至消失。……鹿三这时才拔出梭镖钢刃,封堵着的血,咕嘟嘟响着从前胸后心涌出来,窑里就再听不到一丝声息。

  忠实用钢笔划上了一个粗粗的句号,然后插上笔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双眼竟是湿润的潮热。……

  过了年即九二年的三月间,我收到了忠实的来信。他在信里说到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白鹿原》的创作情况,还说他很看重这部作品,也很看重《当代》杂志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态度,在我们表态之前,他不想把这部倾注了他多年心血的长篇小说交给别的杂志和出版社,希望我们尽快派人到西安去看稿。后来,《当代》杂志的洪清波和人文社当代文学一编室的负责人高贤均便受命到西安去取回厚厚的一摞《白鹿原》的手稿。按照三级审稿的规定,当时《当代》杂志有洪清波、常振家、朱盛昌和我按流水作业的办法看稿,负责出书的当代文学一编室则有刘会军、高贤均、李曙光参与其事。尽管对稿件有过一些具体的意见,但在总体上所有参与此事的同仁都认识到这是我们多年企盼的一部大作品。由于它那惊人的真实感,厚重的历史感,典型的人物形象塑造和雅俗共赏的艺术特色,使它在当代文学史上必然处在高峰的位置上。由此,我们一致认为应该给它以最高的待遇,即在《当代》杂志连载,并由人文社出版单行本。一九九二年八月上旬,朱盛昌签署了在《当代》一九九二年第六期和一九九三年第一期连载《白鹿原》的终审意见;一九九三年一月十八日,我作为书稿的终审人签署了这样的审读意见:“这是一部显示作者走向成熟的现实主义巨著。作品恢弘的规模,严谨的结构,深邃的思想,真实的力量和精细的人物刻画( 白嘉轩等人可视为典型) ,使它在当代小说林中成为大气( 磅礴) 的作品,有永久艺术魅力的作品。应作重点书处理。” 《白鹿原》在一九九三年六月出书。

  一九九二年春天陈忠实在他家院子里的梨花绽放前大约一个礼拜,把《白鹿原》的手稿郑重地交给高贤均和洪清波,同时就有一句久蓄于心的话涌到唇边:我连生命一起交给你们了。

  现在,他视同生命一般的皇皇巨著虽然受到过一些有相当道理的批评,也受到一些误解,受到过某种有形、无形的压制,然而,《白鹿原》毕竟一出世便无可置疑地拥有了当代文坛多年罕见的震撼千千万万读者的轰动效应。它被誉为“一代奇书”,“放之欧亚,虽巴尔扎克、斯坦达尔,未肯轻让”( 范曾语) 的巨著,是“比之那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并不逊色”( 梁亮语) 的大作品。《白鹿原》在中国当代文坛上,毫无疑问是小说丛林中的一棵枝叶茂盛、葳蕤光辉的大树,确确实实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风光无限、撼人心魄的高峰。

  完成了《白鹿原》这件重活,大活,绝活,陈忠实不但超越了自己,也在一定意义上超越了他的老师柳青。决不是忠实的学问比老师大,而是他有了超越老师、走自己的路的觉悟之后,作了坚韧不拔的几近十年的顽强奋斗( 石家庄一位医生或护士在信中说:“我想写出这本书的人不累死也得吐血……不知你是否活着还能看到我的信么? ”) ;还因为时代不同了,忠实有了更多的参照,更少的束缚,有了更自由的创作条件。

  陈忠实当之无愧地得到了许多荣誉,理所当然地享誉海内外。现在,他那颗沉重的心可以放宽松一些了,他有理由发出欣慰的笑声了,他脸上那深深的刀刻似的皱褶似乎也该舒展一些了吧?!

  四

  一个真实本色的陈忠实从七十年代初开始,我和忠实已经有了二十多年的交谊。老朋友之间的来往、聊天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但像今年十月间真正为了写文章而坐在一起单独对话,却还是第一次。

  忠实告诉我,一九九二年春天,交出了他视为生命的《白鹿原》手稿,他这才比较心安地重锁了老家的院门,返回西安省作协的大院里。从此一家人才又重新生活在一起。

  一九九三年六月,和《白鹿原》单行本出版几乎同时,他被选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从此,他便以主要的精力投身于作协机关的日常工作,如机制、人员的调整,六层办公大楼的筹建,陕西文学队伍的建设等等。就个人而言,他认为最要紧的还是以沉静的心态读书和写点散文。为此,他给自己立下了三条约律:不再接受采访,不再关注对以往作品的评论,一般不参加那些应酬性的集会。“作家不能像明星那样,老上电视、传媒,让读者观众老看他那张老脸有什么意思嘛! 作家归根结底是通过作品和读者交流。在作品之外的热炒,当作名人在各种媒体上曝光绝对没啥好处。文学的事业只能靠文学本身去完成嘛。”忠实一脸诚恳地说。

  当然,他承认,《白鹿原》荣获“茅盾文学奖”并在今年四月颁奖之后,他不得不破了例。但半年过去了,也该到收束、约束自己的时候了。

  “忠实,回眸已经逝去的年月,你觉得自己最成功的是什么呢? ”我们开始了问答式的对话。

  “那当然是从八二年到九二年下狠心蜗居在白鹿原北坡的祖屋里,完成了一系列从短篇到中篇、长篇的创作,特别是做成了《白鹿原》。我终于把握住了属于自己的十年。哦,上帝,我在迈进五十岁的时候拯救了自己的灵魂。”忠实很实在地坦言,双眼闪着真诚的光。

  “那么,以后在创作上有什么重点呢? ”我问。

  “暂时定下的有《〈白鹿原〉创作手记》和把《蓝袍先生》扩写、改写为长篇。”忠实说。

  “你最赞赏的人生信条是什么呢? ”“不问收获,但问耕耘。”稍停,忠实接着说:“我近年还用一首小诗勉励自己:踏过泥泞五十秋,何论春暖与春寒;从来浮尘难化

  铁,青山无言还无言。”平和刚强的铁汉子性格溢于言表。

  “你最赞赏的品德是什么呢? ”“忠诚的劳动,尤其是智慧的、有创造性的劳动,包括科学和文学。”完全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你所鄙视的呢? ”“当然是投机取巧的行为。”“噢,我们换个话题吧。你有什么业余爱好,劳累之后怎么休息、放松自己呢? ”“和基层干部、农民玩‘纠方’( 土围棋) ,下象棋,听秦腔哪。为了暂时赶走满脑子里那些纠缠不清的人物故事,我就离开小圆桌,到院子里坐在竹躺椅上喝陕青酽茶,抽雪茄烟,把录音机放到最大音量听秦腔,或者喝西凤酒。全都是强烈型的刺激。忘情的时候,我还自己扯开嗓子自唱自赏呐。你听——‘汉苏武在北海哪……’”忠实边站起来唱,边自嘲地说:“哎,后面的唱词忘球了。”“当然,我知道你还是个足球迷呢! ”我说。

  “那不假。奥运,世界杯外围赛,决赛都爱看。我那小屋里收不到电视,我就骑车到七八华里远的亲戚家或空军工程学院朋友家里去看,哪怕熬到凌晨两三点再骑车回家里休息也过瘾。”看忠实那么高兴,我有点不忍心又憋不住地问:“忠实,你这些年自己难道就没有感到最难受的事情么? ”忠实一下愣住了,但很快就不再犹豫地说:“那,我只能说是在感情生活方面……的失落……”“能稍微说得具体一点吗? ”我忍不住得寸进尺。

  “……还是以后由我自己来写吧。”望着忠实那双真诚而略带一点忧郁的眼睛,我知道,该适可而止了。

  陈忠实,几乎亲身感受、体验过人民共和国的一切苦难,对人民的艰难和痛苦有真切、独特的感受。他深深地爱自己的故乡、祖国和人民。他坚韧,朴实,执著。他最终被公认为描摹巨大民族悲剧的圣手,成为当代中国文学的大家之一,绝非偶然。

  他有收获的欢欣,也有失落和遗憾。他有真诚的爱,也有鲜明的恨。

  他很刚强坚韧,却也渴望温馨。这,就是真实而本色的陈忠实。我想。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夜草成于北京东四十条笔者附记:1. 本文主要根据一九九八年十月十五、十六日对陈忠实的访谈笔记并参考了陈著散文集《告别白鸽》的有关篇章写成。

  2. 如果读者有兴趣了解《白鹿原》的编辑工作中的背景资料和对这部长篇巨著的分析评价,请参阅拙文《永远的〈白鹿原〉》。

( 载《漓江》一九九七年第一期,连载于《香港作家报》一九九七年五、六月号,收入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的《艺海双桨——名作家与名编辑》一书) 。
  
  (此文原载于《当代》1999年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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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年了 陈忠实还在“炼钢”


南方周末    2006-08-03 15:36:43


  今年,《白鹿原》频频“化身”,话剧、电影、电视剧不一而足。有了《白鹿原》这部可以“垫在脑袋底下进棺材”的小说,陈忠实玩不动长篇小说了吗?
  13年了,陈忠实还在“炼钢”
  
  □本报记者 张英 □实习生 徐卓君
  
  13年前,《白鹿原》刚一发表就红极一时。获得茅盾文学奖以后,《白鹿原》累计销售超过130万册,还成为教育部“高等学校中文系本科专业阅读书”当代文学惟一入选长篇小说。
  今年,《白鹿原》突然又成了一个文化热点,各种形式的《白鹿原》纷纷面世:北京“人艺”的话剧;西安电影制片厂的电影;首都师大的音乐交响舞剧;北京一家公司与央视正在运作的电视剧。
  话剧《白鹿原》首演次日,在人艺附近的一家酒店里,记者对看过话剧《白鹿原》的陈忠实进行了独家专访。
    
  电视剧《白鹿原》还没拿到许可证    
  记者:《白鹿原》刚出版,就有影视公司要买改编权,但后来又传出《白鹿原》不能被改编的消息。时隔多年,《白鹿原》怎么就突然可以被改编成话剧、电影、电视剧了呢?
  陈忠实:《白鹿原》刚出来的时候,有几位大导演都有把它改编成电影、电视剧的想法,后来我也是从媒体上看到不准改编《白鹿原》的消息。1998年《白鹿原》获茅盾文学奖之后,改编就不成问题了。我想,大概是一个作品从出来到大家接受,要有一个过程吧。
  记者:将一部长篇小说改编成两小时的话剧,你有什么期待?
  陈忠实:我把《白鹿原》话剧改编权给林兆华导演时,惟一关注的是话剧如何体现小说的基本精神。我相信林兆华导演,与他初次交流时,我已经感受到他对小说《白鹿原》的理解,产生了最踏实的信赖,所以连“体现原作精神”的话都省略不说了。
  话剧有文字阅读无法代替的直接的情感冲击,然而这种“直接的情感冲击”,又与我写《白鹿原》小说的初衷完全一致,连我自己也觉得新奇又新鲜。
  记者:新鲜在哪?
  陈忠实:林兆华将《白鹿原》改成了独幕话剧,大幕拉开,一个背景,一群演员从头演到尾。让我感觉很新鲜,因为我以前看过的话剧都是多幕剧。
  《白鹿原》这部小说人物众多,情节复杂,时间跨度也很长。两个半小时的话剧,把小说中的重要人物、重要事件都包容进去了,对敏感事件也没回避,在这点上,话剧《白鹿原》大大超出了我原来的估计。再者,话剧《白鹿原》能够以舞台艺术形式,把上个世纪前50年中国乡村封闭的原生态表现得淋漓尽致,与原著的精神气质一脉相承;演员的表演也很生活化,对人物的心灵世界也有很好的揭示,做到了艺术与生活的和谐统一。
  记者:你自己为什么不做编剧?
  陈忠实:小说和电视剧、电影、话剧完全是不同的表达方式。《白鹿原》改编难度的确很大,首先是人物众多,一部电影至多两个多小时,但是小说要涉及上百个人物,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展现,是不可能的;其次,小说并没有一个连续的完整的故事,而电影要求故事性强,这两方面都是改编最难的地方。改编成话剧、舞剧有同样的困难,我从未试探过话剧创作,舞剧更隔膜,现在学习也来不及了。我最想看到的是电视剧,只有电视剧能够不受时间限制,充分展开,拍他个40集。北广集团很早就跟我表明了改编的意向,也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工作,但不知什么原因一直到现在没拿到拍摄许可证。
      
  为了茅盾奖,修订《白鹿原》?
  记者:我11年前采访你,你对自己的作品很自信,但对于社会是否接受心里没底。你怎么看待这部作品被接受的过程?
  陈忠实:我写小说的基本目的,就是要争取与最广泛的读者交流和呼应。一个作家,具体到我本人,从写短篇小说、中篇小说到写长篇小说,与读者的交流和呼应的层面就会逐渐扩大。《白鹿原》发表后,读者的热情和呼应,远远超出我写作完成之时的期待。
  13年来,这部作品也带来了不少荣誉,获了几次文学奖。但真正能给作者长久安慰的还是书的畅销和常销。从1990年代中期到现在,每年加印几万或十几万册,持续这么多年。算起来,《白鹿原》总共发行了130多万册。暂且可以说,这部小说不是一个“过眼云烟”。我以为这是对我最好的回报和最高奖励,一个作家通过作品表达对历史或现实的体验和思考,得到读者的广泛认可,才可能引发那种呼应。
  记者:为什么当时的茅盾文学奖是奖给《白鹿原》(修订本)的?后来你修改了哪些地方?
  陈忠实:这些指责存在误传和误解。第四届茅盾文学奖评到最后,已经确定《白鹿原》获奖了。当时评委会负责人电话通知我的时候,随之问我:“忠实,你愿不愿意对小说中的两个细节做修改?”这两个细节很具体,就是书里朱先生的两句话。一句是白鹿原上农民运动失败以后,国民党还乡团回来报复,惩罚农民运动的组织者和参与者,包括黑娃、小蛾这些人,手段极其残酷。朱先生说了一句话:“白鹿原这下成了鏊子了。”
  另外一句话是朱先生在白鹿书院里说的。鹿兆鹏在他老师朱先生的书院里养伤,伤养好了,要走的时候,他有点调侃和试探他老师,因为当时的政局很复杂,他老师能把他保护下来养伤也是要冒风险的。鹿兆鹏在和朱先生闲聊时,问朱先生对国民党革命和***革命怎么看,朱先生就说了一句话:“我看国民党革命是‘天下为公’,***革命是‘天下为共’,这个公和共没有本质区别啊,合起来就是天下为公共嘛。(“天下为公”是孙中山的话,是国民革命的宗旨和核心)为什么国民党和***打得不可开交?”朱先生是一个儒家思想的人,他不介入党派斗争,也未必了解孙中山之后的国民党,他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的,说这样的话是切合他的性格的。那个细节我记得很清楚,就是朱先生说完之后,兆鹏没有说话,这个没有说话的潜台词就是不同意他老师的观点,但也不便于反驳,因为毕竟是他很尊敬的老师,但是也不是默许和认同的意思。后来我就接受意见修改这两个细节。
  记者:修订本还没有出版就拿了奖,当时媒介对此有很多指责,说这是文学腐败,还说你为拿奖而妥协。
  陈忠实:当时已经确定了获奖,投票已经结束了,当时这个负责人是商量的口吻,说你愿意修改就修改,我给你传达一下评委的意见,如果你不同意修改也就过去了。我当时就表示,我可以修改这两个小细节,只要不是大的修改,这两个细节我可以调整一下。后来调整的结果是这两句话都仍然保存,在朱先生关于国共的议论之后,原来的细节是兆鹏没有说话,后来我让兆鹏说了几句话,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也不是很激烈的话。
  我之所以愿意修改,是因为我能够理解评委会的担心。哪怕我只改了一句话,他们对上面也好交代,其实上面最后也未必看了这个所谓的修订本。
  记者:11年前,你对我说《白鹿原》是一部可以“垫在脑袋底下进棺材”的书。现在你还这样认为吗?
  陈忠实:大概是1988年,我到长安县查县志和文史资料时,遇到一个搞文学的朋友,晚上和他一起喝酒。他问我:“以你在农村的生活经历,写一部长篇小说还不够吗?怎么还要下这么大功夫来收集材料,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当时喝了酒,性情有点控制不住。就对他说了一句:“我现在已经46岁了,我要写一本在我死的时候可以做枕头的小说。我写了一辈子小说,如果到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一部能够陪葬的小说,那我在棺材里都躺不稳。”
  这句话是我当时的创作心态的表述,所指完全是内向的,我不想在离开这个世界时留下空落和遗憾。可以说,这个期望应该实现了。
  
  《白鹿原》之后的门槛
  记者:11年前,我采访你的时候,你当时说正在准备下一部长篇小说,已经准备了两年时间。为什么到现在这部长篇小说还没有出版?
  陈忠实:唉,这对我是个老问题了,这些年我走到哪里都有人问我,你不写是不是因为害怕超不过《白鹿原》,让读者失望?我一般都打个哈哈混过去。既然是你问我,我就告诉你,确实,《白鹿原》写完后,我一直想写长篇,但这个小说和《白鹿原》没有直接的联系。
  《白鹿原》写的是20世纪前50年的事。《白鹿原》完成时,我心里很自然地,有一种欲望,想把20世纪后50年的乡村生活也写一部长篇小说。但我这个人写长篇小说,必须有一种对生活的独立理解和体验,一种能让自己灵魂激荡不安的那种体验,才会有强烈的表达欲望。可惜,我至今未能获得那种感觉。因为缺失这种独特体验,我发现自己没有写长篇小说的激情和冲动。如果凭着浮光掠影或人云亦云的理解去硬写,肯定会使读者失望,也更挫伤自己。
  于是我开始写散文和随笔,没想到竟陷进去了。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写散文,而且一连出了几本散文集。2001年我恢复写小说,对写短篇小说兴趣陡增,这几年我已经写了10个短篇小说了。
  对这个现象,我不知道评论家如何从理论上、心理上进行阐述。《白鹿原》获得了那么大的荣誉,按说我应该进入创作的兴奋期,结果却相反,我对小说的兴趣跌入了最冷淡的心理谷底,很长一段时间都回升不起来。
  记者:具体来说,你的困难在哪里?
  陈忠实:我面对的一个重要困难是,20世纪的后50年历史离我的生活非常近,非常熟悉,写来本应该更得心应手;但也正因为后50年我是亲身经历和参与的,所以很多政治、社会问题,我很难用理性思维来把握。
  我在1980年代中期准备写《白鹿原》时,对20世纪前50年的理解和把握,是非常自信的,所以写起来就很从容。现在我对20世纪后50年的理解,还达不到当年的那种自信。一直到现在,我对20世纪后50年历史的理解还在持续之中。
  记者:你的压力是来自于自己,还是外界?比如发表之后可能有争议,或者不能被出版?
  陈忠实:这个我没有考虑过,我想写就会写,即使不能出版也没有关系。
  问题的关键在于,我要求自己理解历史,如果我想做出对整个历史的判断,我就要负责任。在这一点上,以前的教训太多了。
  从实际操作上来讲,我不能让我对历史的理解直接进入作品中,我必须将其转化成一种体验。我写作的时候,特别注重自己的体验和感受。这些年里,一想到《白鹿原》,我就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对后50年这段历史的“回嚼”。
  记者:也就是说,写下一部长篇小说,还有些“关口”要过?
  陈忠实:对后50年的历史,我还没有能够形成独到见解,并把这种见解转化为个体体验。
  打个比方,矿石大家都有,谁都能把它冶炼成钢。但你炼的是粗钢还是精钢,这要看谁的思想深刻,谁的能力强,谁的冶炼容器大。小冶炼炉只能炼出粗钢,大的、现代化的冶炼炉就能够炼出精钢。
  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大的容器。一个作家对创作形成有自信的理解,要花很长时间,这个过程我现在还没有完成。这些年里,我的压力和痛苦不是来自于外界,而是来自于自己。
  记者:说到痛苦,你痛苦在哪里呢?
  陈忠实:陕西这个地方的文化氛围比一些商业城市要浓厚一些,但它现在也附着了商业社会的因素,贴着文化标签的商业行为的干扰也很厉害。身为作协主席,我现在受这方面的影响很大,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浪费了我很多精力。
  记者:你现在也开始卖字(书法)了?陈忠实:写字完全是好玩,到各种场合参加社会活动,有时候人家就要我写字,没办法。
  记者:你的下一部长篇小说迟迟难以动手,如何对自己交代?
  陈忠实:我有时候就对自己说,中国现在不缺长篇啊,现在1年有1000部长篇小说出版,我会写的,我现还处在准备过程中……我就这样宽慰自己。
  

  陈忠实,1942年6月生于西安灞桥区西蒋村。1962年至1978年,在西安郊区毛西公社工作;1978年至1982年,就职于文化馆、西安灞桥区文化局;1982年11月至今,就职于陕西省作家协会,1985年任副主席,1993年任主席至今。
  1965年初发表处女作散文《夜过流沙沟》。1998年,其长篇小说《白鹿原》(修订本)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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