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是怎么生的   

空水

　　很小的时候，听人说某个男的和某个女的要去“dengji”，惑而问曰：“是不是两个人坐在椅子上，伸出腿来，一蹬一蹬的？”众人大笑，我更茫然。
　　小孩是怎么生的？——我早就听过“早晨拾粪捡来的”、“地瓜地里刨出的”等等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但是那些回答只能令我感到失望，甚至感到侮辱。我很反感大人在回答这个问题时的心不在焉、嘻嘻哈哈的样子。可能我那付诚心诚意请教问题的样子真是傻乎乎的？
　　那时我的确是“莫明其糊涂”，想不通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后来，我亲眼看见我家的老母猪怎么生出包着胎膜、冒着热气的小猪崽儿，就猜出小孩也是从娘肚里出来的了。不久我又亲眼看见我家的老母猪怎样被赶到三里庄去找一头高大威猛的公猪配种，但是我始终不敢猜想男人和女人也是这样。
　　七八岁的时候，我忽然又正式想到了这个挥不去的历史遗留问题。
　　经过长期的研究，便去跟一个比我高一年级的老兄讨论我的研究成果，希望得到他的肯定。我说：“是不是男的和女的成天住在一块就有了小孩？”他没有回答，只说“……什么？”——他似乎的确不明白我说的究竟是什么。
　　直到我上初中，认真学习了《生理卫生》课本的有关章节，才算得到一个正式可靠的答案（而不是“民间传说”）。
　　我的儿子，与我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他提那些问题的年龄，比我只早不晚。我在这些问题上的原则是：“不问不答，有问必答；答必真正，如吃似喝。”其中“如吃似喝”一条是说我在讲解那些问题的时候就如同谈论吃喝一般平平淡淡。结果，他的反应也如同听我谈论吃喝一般平平淡淡。
　　唉！“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天台.星空.月夜   

莲儿

一直怀念爸爸的老房子。那个时候大多数地方都是平房，五层楼
已经算是很高了，我家搬去的时候，我只有五岁。
我家住顶楼，因为天台不准小孩子上去，怕危险，于是封了起来。
我们从自家开了天窗上去，天台就成了私人的地方。爸爸在天台上隔
出一半来修了好大一间屋子，另一半就成了花园。花园里有一个两米
直径的鱼池，四周靠墙的地方砌了花台，老爸种了葡萄与一些爬藤类
的蔬菜，诸如丝瓜，苦瓜，刀豆之类的，两三年，就遮住了整个天台。
读高中的时候，我不满意自己那小小的卧房，于是老爸把天台上
那间屋子装修出来给了我，那段时光，成了我一生最美妙的回忆。
老房子的屋前屋后各有一棵古老高大的黄桷树，我不知道它们的
年龄，从我搬来这里起，它们已经比这幢楼更高了，常常喜欢趁父母
不在时，在围墙边伸出手去抓它们的宽宽的树叶。夏天，它们挡着所
有的烈日，毫不吝啬地给出满室清凉，冬天，它们挡着猎猎寒风，让
怕冷的我也可以无畏地打开窗。伴着我的是它一年两季换着的衣裳，
从新绿到深黄。我常常坐在窗前的书桌旁，不自禁地把目光从书上溜
到窗上，一望，就是好半晌。
那时候极爱种花，放学回来，总是被路边的卖花人吸引住，然后
就捧了许多的花回去。也奇怪，好多很不好养的花，有时都没有根的，
我居然都能把它们养活过来。爸爸说，因为我种花时的全神贯注，所
以花儿也为我感动，那么，士为知已者死，花为钟情者活了？怀着一
种激情去呵护它们，相信它们不会辜负我的希望。
很喜欢凤仙花。它的植株并不好看，花也不美丽，但有趣的是它
的种子，成熟时，轻轻一碰，就弹开来，种子四散，好玩得很。而且
用明矾揉碎花瓣，可以用来染指甲，那效果绝对比指甲油好，深深地
渗透到甲质里，不长出新的指甲就绝不会褪去。很浪漫很媚惑的一种
感觉，象……爱情。
睡莲是我的致爱。本来是喜欢那种开出大大的莲花，可是结莲子，
结藕的那种，但是，天台上没有池塘来种，只好退而求其次了，于是
天台中央的鱼池里就种了粉色和白色的睡莲，小巧的，玲珑地，不管
开不开花都那么美丽。坐在池边，用手指尖轻轻沾了水滴上去，晶莹
的水珠就在叶面上滚来滚去，说不出的迷人。池底的金鱼因为养纯了，
见有人来，就浮上来讨东西，会轻轻咬人的手指，痒痒的，柔柔的，
却牵动人心一悸一悸地波浪。
鹿葱花是粉紫色的，窄长的花瓣，呈放射状的散开，娇嫩嫩的，
让人见了就想摘下来放到嘴里去嚼。菊花的味道我不太喜欢，但它们
好种，一开一大片，秋天来了，就见一围墙的金黄浅黄，远远望着象
燃烧着的焰火。仙人球最奇怪，不开花的时候真是又难看又惹人讨厌，
满身的刺儿，见了就不高兴，但它居然会开出鹅黄色的花朵，一支花
箭从顶端射出来，粉嘟嘟可爱得象凌云的仙子。
哦，忘了说玫瑰，本来是不太喜欢它的，但因为它代表的是爱情，
高中时正情窦初开，所以觉得它也是不可少的，于是就买了一株回来
种。谁知居然是棵木本的玫瑰，结果长得象树一样，枝条有大姆指一
样粗，爬了整壁花墙，花朵是粉红色的。每天早晨我都要剪下好大一
束来，带到学校去分给同学，如果不剪掉，第二天残了就会很难看。
高中毕业后实在受不了它那样霸道的繁殖方式，占得它周围的花朵都
没有发展的地方，于是忍疼铲了它。
而最喜欢的，就是夏夜了。夏天的夜晚，我不爱呆在空调的房间
里睡觉，我会搬出凉床，放在鱼池上面，于是，在星空下，在夜风中，
我入眠。
就在那时，我知道了没有月亮的夜晚并不黑暗。满天的繁星，那
样静静清清地望着我，我并不确知每个星座的位置，但是，用幻想去
勾出各种各样的轮廓，却并不是一件难事。我总是等待着流星，不为
许愿，我从不许愿，但是喜欢看它流逝而去的光芒，因为短暂，故特
别的美丽。
如果月亮出来了，又特别圆的时候，我就会仔细地找嫦娥的影子
了。奶奶告诉我月亮上面是一棵桂花树，吴刚在树下挖士，旁边是嫦
娥抱着她的玉免。那美丽的嫦娥，必定是寂寞的罢？月亮上的阴影，
真的象极了一棵婆娑的桂树，那么，寂寞的嫦娥是不是也会溜出月宫，
下来找我诉说她千古的心事？于是，梦中，常常见到自己衣白如雪，
长裙飘飞，在渺渺太空中舞动。
夜风柔和而带着花香，还有山里木叶的温润气息。闭着眼睛静静
地躺在星空下，躺在月光下，听隐约传来的蛐蛐的叫声，听身下鱼池
里鱼儿游水时带起的微响，遥远的地方偶尔有轮船进港时的汽笛声，
低沉悠长得十分的性感，有时都不知是醒着的，梦着的……不觉就天

赏析性文字见《风言风语：陈村评说网文》，

在网上搜不到，只能拿书来录入。

陈村评莲儿作品《天台，星空，月夜》

写自家的老房子，这样的题材，从文豪到普通人，每个人都想写一遍的。《天台，星空，月夜》，尽管那老房子不是百草园，莲儿也写出它的情致。“也奇怪，好多很不好养的花，有时都没有根，我居然都能把它们养活过来。爸爸说，因为我种花时的全神贯注，所以花儿也为我感动。那么，士为知己者死，花为钟情者活了？怀着一种激情去呵护它们，相信它们不会辜负我的希望。”士为知己者死，花为钟情者活，写得多好！

“池底的金鱼因为养纯了，见有人来，就浮上来讨东西，会轻轻咬人的手指，痒痒的，柔柔的，却牵动人心一悸一悸地波浪。”那个“纯”字是“熟”字之误？我喜欢的是它从鱼到人，写了人心的状态。后面还有这样的阐发：“美妙的年纪，美丽的时光，我多想就此留住，能永远沉睡在星空与月夜下呀。”那是她个人的桃花源。

陈村评李乙隆作品《姐，回家吧》

读《姐，回家吧》，读得心情不好。文章写得很出色，很美，但是让人心情不好。我记得何其芳悼念女儿的诗：“开落在幽谷里的花最香，没人记忆的朝露最有光。我说你是幸福的，小玲玲，没照过影子的小溪最清亮。”（手边找不到书，是根据记忆，希望不至于相差太远。）那样的诗，也让人心情不好。

但是再读《姐，回家吧》一遍，发现这故事没有一点新潮时髦的感觉，只令人感动。一只普通的苹果，一个小小的念想，文字干干净净。推车的一两分钱，剪了辫子让弟弟换钱，作者李乙隆告诉我们，是为了去买一本字典。直到后来有人送了四只苹果。切成一片片的让大家吃。姐姐留下一只，不吃。李乙隆没说为什么送，也没说为什么不吃。没说姐姐为什么流泪。

最后的结局可以猜到。但是猜不到李乙隆是这样的描写：

我说，姐，回家吧。

姐站着不动。我伸出手想拉一拉姐，姐不见了。

哭声，从我家传来。

那年姐二十三岁。

姐永远二十三岁。

写到这里的人和读到这里的人，都只有黯然神伤。人生中如果遭遇如此一幕，心就永远不得安宁。

（选自岳鹿书社《风言风语》2000年9月第1版）

天台.星空.月夜  (2)

明。
醒在满身的朝阳里。葡萄叶的间隙透过的晨光，微微有些刺眼，
所以我总是不愿那么快的睁开眼睛。听黄桷树上麻雀的叫声，吱吱喳
喳地有些吵，这是最好的闹钟。有人家的黄莺儿也开始叫起来，我听
到楼梯响了，妈妈来拧我的耳朵，骂我又睡在露天里，会被露水冷感
冒，我淘气地伸头到她怀里乱揉，闭着眼睛扮赖床的模样……揉眼睛
……伸懒腰……直到妈妈笑着投降，把我拖下床来，才睁开眯着的双
目。
美妙的年纪，美丽的时光，我多想就此留住，能永远沉睡在星空
与月夜下呀。可惜后来搬家了，我自己也有了一套房子，宽大，舒适，
可是我那么怀念着老房子的葡萄架，怀念那个鱼池，怀念那些在星空
下做过的所有美丽而浪漫的梦。许多时候，都想旧地重游，重温往昔，
却又怕，它已不是当年模样了。只有在记忆中，烙上永恒的印记，我
的天台，我的夜空，我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