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上面这首长诗,李某自己还进行了注释,如下:
“韩江入海聚沙汀/盖地群鸥贻美名/三百载生三铺地/一江水造一方城”:韩江入海口聚沙成汀,成片的海鸥栖息于此,故美其名曰“鸥汀”,三百年生出了三十里地,一江水造出了一座城市。韩江,是广东省第二大流域(第一是珠江流域),古称员水、鳄溪。唐元和十四年(819)韩愈被贬为潮州刺史之后,潮人感念韩愈功绩,“潮州山水皆姓韩”,故有韩江之名。地方文人谈及鸥汀地名来由时,无一不说“海鸥翔集”(因著名的《岳阳楼记》有“海鸥翔集,锦鳞游泳”之句),李某不喜因循守旧,想像成片海鸥栖息于沙汀之上的景象,头脑闪过成语“铺天盖地”,于是,“盖地群鸥”信手拈来。此诗开篇14字道出了鸥汀这片土地的来源及地名的来由。古代驿道每十里设一驿站,驿站也叫“店铺”,所以“一铺路”就是十里路。潮汕口语至今仍以“铺”为路程的计量单位。李某此诗说,韩江以鸥汀为基,三百年生出了三十里地,海岸线退了三十里。诗不是科学论文,不一定与实际情况高度相符,但大致如此吧。建于1738年的腾辉塔虽是风水塔,却给当时的讨海人起到导航作用,可见离海不远。1738年距今283年。 1657年郑森军屠杀鸥汀人,其战船停泊处,离现在鸥汀的金鸥园不足三百米。1657年距今364年。可见,李某诗云“三百载生三铺地”非妄语。由此可见,汕头是由韩江的泥沙冲积而成的,即如李某诗云“一江水造一方城”。
“宋将仕郎居此地/元至正间旺人丁”:南宋理宗年间(1225-1264),宋将仕郎袁宏(字拓基)自揭阳渔湖都迁居鸥汀,到元末至正年间(约1341-1368),鸥汀人口初具规模。从此,鸥汀成了“鸥汀背寨”,宋代隶属广南东路揭阳县蓬洲都,元代隶属潮州路揭阳县蓬洲都,明洪武二年(1369)改路为府,鸥汀隶属潮州府揭阳县蓬洲都,明嘉靖四十二年(1563)设置澄海县后,鸥汀隶属潮州府澄海县蓬洲都,1921年改都为区,鸥汀隶属澄海县下蓬区,1958年,隶属汕头市郊下蓬乡,1965年,隶属澄海县下蓬公社,1974年,隶属汕头市郊下蓬公社(1986年改公社为镇),1996年,设置鸥汀街道,隶属汕头市龙湖区。将仕郎,是文散官名,隋始置,唐文官有二十九阶,将仕郎为最低一阶,宋从九品下为将仕郎。宋将仕郎袁宏官很小,却常被鸥汀人提及,乃开基创寨之故。李某认为,其字“拓基”,或为后人谥之,以表其功。李某还认为,“背寨”应为“坝寨”,“坝”和“背”在当时此地可能同音,可释为“同音通假”,不然,“背”为何意?
“问禅有寺曰证果,礼佛寻庵称准清,讨海渔民妈祖旺,崇祖潮人祠堂兴,潮汕神明此皆有,还拜巡抚与将军”:鸥汀不但有寺、有尼姑庵,还有教堂,均历史悠久;讨海人的守护神妈祖在这里香火甚旺,其庙为天后宫,今为鸥汀一景;潮汕人有祖宗崇拜之俗,祠堂为祭祖之所,潮人重之,鸥汀尤甚,鸥汀祠堂建筑之精美,是潮汕民间建筑艺术的集中表现;潮汕的民俗民艺、各种神明庙,鸥汀几乎都有,还比别处多了将军庙,还在一个神庙中供奉着清朝的一位巡抚和一位总督。为何供奉着巡抚和总督?这得从清初的“迁界禁海”说起。为了阻击活跃于海上的郑军,清初沿袭明朝海禁制度,而且较明代更为严厉,强令东南沿海居民内迁三十至五十里,百姓苦不堪言。康熙七年(1668年),郑氏已退守台湾,广东先行松弛海禁。鸥汀供奉的巡抚和总督,应该是当时反对海禁主政广东的巡抚和总督。福建总督范承谟和姚启圣、江苏巡抚慕天颜、福建巡抚吴兴祚、广东巡抚李士祯等,都曾上疏要求废除海禁。将军庙供奉的是一位未知名将军,据传,古时该将军在汕头埠附近剿海寇而亡。还有双忠庙供奉着张巡、许远两位唐朝将军。安史之乱时,安庆绪攻打唐朝的财赋重地淮南,睢阳为入淮要道,睢阳太守许远拼命死守,叛军势大,唐军逐渐不支。张巡带着三千多雍丘守军驰援睢阳。许远和张巡会合后,许远自认才能不及张巡,推张巡为主帅,而自己负责筹集军粮等。此后,他们以七千兵歼敌(李某疑为“抵敌”)十二万,坚守孤城十个月,最后城破,张、许战死。由于粮尽,张巡杀妾犒军,并让守军杀民吃肉。据说,睢阳原有居民四万人,城破时仅存四百人。守军与壮丁,先吃老弱妇孺伤残,后来,吃人者也逐渐被吃。这是多么可怖的情形!作为壮丁,肯定要参与守城,如果自己的妻子、孩子被活活杀死、吃掉,守城何用!李某每读到此类记载,总是痛苦不堪。粮尽之时,能突围就突围,突围不了,主帅不愿降敌可自杀,放守城军民一条生路有何不可?像郑军这样破寨屠寨者,毕竟罕有。为张巡建庙设祭,应该最符合帝王们的“圣意”。张巡、许远坚守睢阳,使唐朝许多百姓免陷战乱,百姓祭拜他们也合常理。潮汕地区到处有专门供奉张、许的双忠庙,庙联为“国士无双双国士,忠臣不二二忠臣”,誉极高。李某的与众不同在于,看到香火甚旺的双忠庙时,感情复杂而沉重,总会去想起那些被当作军粮的睢阳百姓,深为悲悯。为解民于倒悬的巡抚、总督及剿海寇的将军建庙设祭,则被李某视为鸥汀人知恩报恩而点赞。
“更楼寨门望修复/河池行舟须浚清”:希望鸥汀修复部分寨门、寨墙、更楼、护城河、旧宅、古巷,并将所有河、池打通,美化堤岸,想方设法让水变清,放进大量观赏鱼,将桥筑高,使桥下能行小船,这样就可让游客乘小船畅游鸥汀,在浓郁的古风与潮风中又增添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
“王爷夫人泥鳅精”:鸥汀的地方掌故很多,民间传说不少,比如“王爷夫人”和“泥鳅精”这两个传说。这些掌故和传说,能给游客增添很多乐趣。喜欢写游记的人就知道,在景物描写和景点介绍中,插入一两个掌故、传说,会使文章意趣盎然。“泥鳅精”的故事,李某在《吊同归所遗迹暨游腾辉塔抒怀》的注解中略有所述。“王爷夫人”的传说是,邻村重修王爷庙时,从泥塑匠处抬来王爷夫人塑像,经过鸥汀的王爷庙时,下起了大雨,抬像的人就把塑像放在鸥汀的王爷庙里避雨,第二天,他们把塑像抬到他们村的王爷庙后,一放到龛上,就倒了下来,三番两次皆如此,无奈之下,他们就把王爷夫人塑像抬回鸥汀的王爷庙,放到王爷塑像旁边,便再也没有倒下来,他们只好请泥塑匠重作一个夫人塑像,从此,鸥汀的王爷庙里便有两个王爷夫人塑像。
“请君为我侧耳听”:出自唐代李白的诗《将进酒》。
“五姓共推一寨主/陈生君谔会用兵”:鸥汀五大姓为张、李、郭、陈、辛,多姓相互制衡,倒能和睦相处,还能民主推举出一个寨主,这个寨主就是善于用兵的秀才陈君谔。将仕郎袁宏南宋理宗年间就已居于此地,倒没有在这里繁衍出多少人口。李某在鸥汀办“春笋作文班”时,姓陈、李、辛的学生偏多,也有学生姓袁,想必是袁宏之后。相传,郑军灭寨时,寨中人得以逃脱的,不过百余人,后来,这百余人可能有些回鸥汀繁衍后代,有些没有回来,留在外地开枝散叶。逐渐也有一些本来不是鸥汀的人迁居鸥汀,也有一些鸥汀人迁居外地。鸥汀现有人口四五万人,姓很多。李某所采访过的人都说陈君谔的字是“替否”,李某认为,“替否”不是陈的字,而是他的绰号,而且应该写为“铁虎”,因“替否”与“铁虎”潮汕话同音,故有此误。李某何以有此说?因为像陈君谔这样厉害的人物,肯定有绰号,而“铁虎”这个绰号,正好与他相称。也许确有此字,并由字谐音出绰号。有被采访者听了李某的推测之后说,民间确实有称陈君谔为陈铁虎的。
“辛李争雄众不凝”:陈君谔的左膀右臂是李步弓与辛袍领(音),陈去世后,李和辛争当寨主,甲被乙所杀,甲姓的人及支持甲的人肯定不服,鸥汀五姓的凝聚力消失了。相传,甲与乙还是亲家,甲家女嫁为乙家妇。乙问媳妇甲氏:“我与你父不和,你站在哪一边?”甲氏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乙道:“我是你夫之父,你该听我之命。你父寿宴,必请我赴宴,为防止你父杀我,你父随身佩带的剑,剑鞘有一个开关,你将开关扣紧,使他一时拔不出剑来,我见势不妙,即可逃跑。”甲氏从命而行。席间,乙故意激怒甲,甲要杀乙时却拔不出剑来,反被乙所杀。口口相传的东西,在传播的过程中,常常会偏离事实,甚至以讹传讹,越传越错。用文字记录下来的,便可能固定下来,如果记录者不客观,也会离事实甚远。李某在记录一切事实时,是会放下立场力求客观的。李和辛谁杀谁,在李某采访的人中,说法不一,李某只好用甲乙代之。对于两人的名字,李某认为,“步弓”与“袍领”都不是名字,“袍领”是“头领”之口误,因两者潮汕话音近。辛头领可能是水军的首领,李步弓可能是步兵与弓箭手的首领。
“可悯骨灰三百石”:清顺治十四年(1657)十一月,郑森派军攻打鸥汀,寨破时,鸥汀人加上附近到鸥汀避乱者约六万余人被杀,郑军走后,附近乡亲赶来收尸,被郑军在海上看见,再进鸥汀屠杀;翌年正月,澄海知县祖之麟率义人与证果寺高僧一起,收尸骨火化,至四月底才化完,收骨灰300余石,开一巨圹掩埋,勒碑曰“同归”。该处被称为“同归所”,后被毁,碑已不见。关于被屠人数,《潮州府志》《澄海县志》及古人诗文称六万余、七万余,当代考究者称,当时鸥汀人口七八千,再加上附近乡亲前来避乱者,大概是一万六千多人,“六万”似为“万六”之误。
“郁郁古榕风过耳/疑是怨灵哭泣声”:化用了清代郑燮(郑板桥)的诗《墨竹图题诗》中的句子:“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兴百姓苦亡亦苦”:出自元代张养浩的曲《山坡羊·潼关怀古》:“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长使乙隆泪满襟”:化用了唐代杜甫的诗《蜀相》中的句子:“长使英雄泪满襟。”
(2021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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