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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无锡留履痕
李乙隆
女儿是无锡江南大学研究生。应女儿之邀，2020年10月17日至21日，偕妻游苏州无锡。苏州平江古街与无锡运河古邑可作一比：前者古韵幽情中有古装仕女款款而行，街面洁净如洗却不见一个垃圾桶，电灯皆以灯笼饰之，给人以穿越古代之感，甚喜之；后者趋时媚俗，遍插新旗，标语随处可见，甚憾之。口占三则以记此游，记事而已，勿以诗观之。诵之以普通话或潮汕话，皆合平仄；以潮汕话诵之，更顺口。潮汕话也许是与普通话悬殊最大却与古代汉语读音最近的方言，古代诗词，用普通话来读，平仄大多不合要求，用潮汕话来读，则合平仄，且能押韵。
一
幽园伤主李生奇
古巷行舟妻女迷
失意诗家愁永在
扬威霸主豪何时
二仙亭小实无异
千载塔高倾欲移
名迹虎丘书不尽
点头石顽水盁池
二
偕妻携女阅苏州
山寺园亭任去留
且品融融三口乐
休怀郁郁一心忧
小杨为友老钱愧
范蠡为师西子羞
纬地经天时未至
一舟诗酒太湖游
三
苏州游罢履无锡
媚俗趋时难入诗
应喜运河存旧韵
却嫌古邑列新旗
湖中李某思陶蠡
柳下妻儿念落鱼
鸟尽弓藏成巨贾
散财三隐不相齐
注释：
“幽园伤主李生奇”，意思是幽雅的拙政园对园主不利，让李某产生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李生即李某。拙政园与北京颐和园、承德避暑山庄、苏州留园并称为中国四大名园。始建于明正德初年，是古典园林的代表作。四百多年来，数易其主，留下许多诱人探寻的遗迹。李某在网上搜索得知，此园的历代主人在成为园主后大多境况欠佳：官场失意的王献臣在文征明帮助下开创此园，享有此园没多久就去世了。其子成为园主后，竟把此园作为赌资输给了徐氏，王家后人沦落至以吊丧为生。徐氏家族在拙政园倒是居住了百余年之久，称得上是最有福报的园主了。徐氏第五代园主，于清顺治五年将此园贱卖给了陈之遴。陈出身于浙东名门望族，明崇祯十年考中榜眼，授翰林院编修。清兵入关后降清，称多尔衮为恩主。他善于见风使舵，颇得顺治好感，巧妙避开多尔衮案。顺治八年，升任礼部尚书等职。同一时期，拙政园迎来了一对白发红颜的著名情侣：钱谦益与柳如是。钱有“学贯天人”、“当代文章伯”之誉。柳与马湘兰、卞玉京、李香君、董小宛、顾横波、寇白门、陈圆圆并称为“秦淮八艳”，色艺俱佳。钱于明万历三十八年考中探花，后为东林党领袖之一，官至礼部侍郎，因争权失败被革职。明亡后，马士英、阮大铖在南京拥立福王，建立南明弘光政权，钱谦益依附之，任礼部尚书。顺治二年五月，清兵逼近南京。柳如是劝钱谦益一起投水殉国，钱走到水边试了一下水，说：“水太冷。”柳欲投水，被钱紧紧抱住。五月十五日，钱谦益率诸大臣在滂沱大雨中向清军统帅多铎投降。李某认为“水太冷”以及用“头皮太痒了”来作为剃发的借口，应该是文人们鄙视钱的节操而编造的。李某认为明亡时不愿剃发的人，与清亡时不愿剪辫子的人，是同一类人。李某不认同因腐败不堪的王朝被灭亡而自杀的人，倘若是王公大臣还可理解，柳如是愿与钱尚书一起投水殉国，李某倒是有几分欣赏的。据说有乞丐听到崇祯已死便自杀了，李某只能这样去想他们：本来就活得不易，这样自杀能得到一些人称赞，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李某更鄙视毫无节操、见风使舵的人。顺治五年四月，钱谦益被黄毓祺案株连，囚南京狱，经柳如是奔走营救，得以免祸。出狱后，被管制在苏州，寄寓拙政园。钱出资建造了海棠春坞、听雨轩、玲珑馆等。后来陈之遴被革职流放，拙政园被充公，钱柳也只能离开了。康熙三年五月，钱谦益去世，终年八十三岁。钱的族人欲夺家产，柳如是为保家产，竟用缕帛结项自尽。恶棍们虽被吓走了，一代才女却这样结束一生，仅四十六岁。拙政园先后作为驻防将军府、兵备道行馆。陈之遴死后，康熙为他平反，归还其亲属拙政园。陈的妻子徐灿和儿子均是尊重才情的人，他们认为拙政园没有了钱柳，就如同没有灵魂的躯壳。徐灿可不是一般女子，她是词人、诗人、书画家。后来陈之遴的儿子把拙政园卖给了吴三桂的女婿王永宁。拙政园获得一次大规模的修缮。可惜王永宁无福消受，据传，因吴三桂反清而吓得自尽了。康熙南巡，拙政园的大门重新打开，并有了新的主人曹织造。曹织造的母亲是康熙的乳娘。康熙特别眷顾乳娘，让她的后人世袭主管江南纺织品的贸易。雍正执政，曹家人在新皇帝的吏治运动中被清算，颠沛流离一段时间后，在京城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有的红学家认为曹雪芹在拙政园出生和长大，大观园的原型就是拙政园。曹家之后，拙政园又数易其主，还曾被拆分为三块。到了咸丰时代，李秀成率领太平天国军攻克苏州，入住拙政园。拙政园又一次得到大规模修缮。可惜李秀成也没怎么安享修缮后的拙政园，兵败被捕。
“失意诗家愁永在”，意思是失意的诗人张继夜泊枫桥时写下，“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成为千古名诗。在当代，由于被编进语文课本，是学生必须背诵的古诗，让此诗家喻户晓，再加上被化用进红遍大江南北的流行歌曲《涛声依旧》中，更让此诗妇孺皆知。寒山寺因此诗而名闻遐迩。刻着此诗的寒山寺诗碑，有中华第一诗碑之誉。此句与下句“扬威霸主豪何时”形成对比：阖闾和夫差两代霸主，豪气冲天，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李某此联既有尊崇诗文、粪土王侯之意，也有同情民间愁苦、批判统治者耀武扬威之意，这是李某价值观的艺术体现。苏州作为春秋时期吴国国都百余年，一些著名景点与吴王有关，姑苏台是其中之一。此台在苏州城外西南隅的姑苏山上，始建于阖闾时期，后由夫差续建，卧薪尝胆的勾践也为此台的兴建贡献不少。建筑华丽，规模宏大，耗资庞大，以供夫差娱乐。李白诗云：“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在姑苏台上，看不到吴王的壮志豪情，只能看到奢侈糜烂。
“二仙亭小实无异”，意思是，这个小亭平淡无奇，与其他地方的小亭没有什么不同，却因为传说而成为名胜古迹。“二仙”就是陈抟和吕洞宾。陈抟驾祥云来到虎丘山，不知道哪阵风把吕洞宾也刮过来了。二仙下起棋来。虎丘山有个樵夫，力大无比，用的是一根铁扁担。樵夫看到他们在对弈，把铁扁担往地上一插，目不转睛地观棋。二仙下完一局棋就对樵夫说：“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家了。”樵夫从地上拔起铁扁担，发现扁担头已经烂了，不觉一惊，回头一看，二仙不见了。樵夫急忙回村，却见不到自家人，再三寻问，才知道自己遇到的下棋者是仙人，观仙人一局棋，世间已经过了好几代了。与这个故事大同小异的是“烂柯人”的故事，南朝梁任昉《述异记》说：“信安郡石室山，晋时王质伐木至，见童子数人棋而歌，质因听之。童子以一物与质，如枣核，质含之而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曰：何不去？质起视，斧柯尽烂。既归，无复时人。”此句以实写虚，与下句以虚写实形成对比：虎丘塔是实实在在的存在，李某却说它像一个一千多岁的老人，身子前倾，似欲移步。此塔建于后周乾佑八年至宋建隆二年。塔七级，高47.5米；塔身全为砖砌，重6000多吨。由于地基原因，自明代起，虎丘塔向西北倾斜，塔顶中心偏离底层中心2.3米，到了近代，被称为“东方比萨斜塔”。
“点头石顽水盁池”用了“生公说法”的典故。生公是晋代高僧竺道生，当时他主讲涅磐经，宣扬“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和“一切众生，悉有佛性”，为旧学所不容，遭到北方士大夫排挤。他来到虎丘讲经，听他讲经的人很多。他的观点也为南方士大夫所不容，听他讲经的人全被赶走。生公对着听经人坐过的块块石头讲经，当他讲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时，有一块石头向他点头示意。当时正值严冬，但池中的白莲开花了，池水也盈满了。
“且品融融三口乐，休怀郁郁一心忧”，意思是，暂且品味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情景，不要总是抑抑郁郁满心忧愁。“品”字可拆为三个“口”字，“怀”字可拆为“一个心”，上下联第二个字都能拆成第五、六个字。文字游戏，聊作一笑。
“小杨为友老钱愧，范蠡为师西子羞”，意思是，李某如果与柳如是同一时代并且相识，定会与她成为朋友，李某的才情、学识不会输给钱谦益，李某的风骨、节操会让钱谦益惭愧；李某如果与范蠡同一时代并且相识，定要拜他为师，并且会真诚赞美西子而让她娇羞。此乃书生意气之语，势利者休得讥讽，聊作一笑可矣。柳如是姓杨，故李某称之为小杨。西子，即西施。
“纬地经天时未至”，出自眼慧心善者对李某的评说：“高洁而生于浊世，君子而命犯小人；满腹才华遭人妒，一身正气惹鬼憎；有经天纬地之才，缺建业树功之运。”
“湖中李某思陶蠡”中，“陶蠡”指范蠡。相传，勾践灭吴后，功高盖主的范蠡，悄悄带着灭吴有功的西施，乘小舟出逃，在太湖北边隐姓埋名住了下来。他写信给同样功高的好朋友文种，说鸟尽弓藏，劝文种急流勇退。后来文种被勾践赐死。范蠡辗转来到齐国，在海边戮力耕作，兼营捕渔和晒盐，很快积累了雄厚家产。他的贤明能干被齐王赏识，拜为相国。三年后，他归还相印，散尽家财，第三次迁徙，到了宋国陶邑，故李某称之为“散财三隐不相齐”。用不了几年，范蠡经商又成巨富，自号陶朱公。后人尊称他为“商圣”。后代中出了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
“柳下妻儿念落鱼”，“妻儿”在这里，是“妻子和女儿”之意；“落鱼”出自“沉鱼落雁”，指西施。传说中，西施本来很自卑，闺密郑旦总是鼓励她要自信起来。西施说自己脚大，郑旦就帮她做长裙。西施说自己眼小，郑旦就让她照湖面，说水里美丽的金鱼看到西施太美而羞愧地沉下去了，不敢与西施斗美。勾践被夫差打败后，将西施和郑旦献给了夫差。后来人们用“沉鱼”来指西施。太湖边垂柳婆娑，嘉木葱茏，让妻子和女儿留连忘返。
（2020年10月）
作者介绍：李乙隆，原名李乙农，1966年秋末出生于广东省汕头市潮南区红场镇林招村。读初中时开始以“李乙隆”为署名在学生报刊发表诗文。曾在基层政府部门从事文化工作。后教了八年书，教过小学语文、中学语文和历史。离开讲台后，当过报刊编辑、记者、企业策划部经理、副总经理、网站总编、民办学校副校长等。生活、工作过的地方有汕头、韶关、上海、深圳、南宁、北京、广州、天津等。1995年11月出版个人作品集《梅雨时节的美丽》，1996年7月出版个人作品集《邂逅一种心情》，2001年4月出版个人作品集《我为你北望中原》，2001年5月出版个人作品集《山村岁月》。
已完成的主要著作有：情感文集《不见当初的夜晚》，乡土文集《姐，回家吧》，散文随笔集《劝善》，微型小说集《雨中的背影》，中短篇小说集《破祠堂的那一夜》，歌词集《古道西风瘦马》，短文集《短笛无腔信口吹》、短信文学作品选《打开尘封的日记》，爱情诗集《短信时代的365封情书》，小品文集《战俘》，时评杂文集《只为那千年一脉的进退忧伤》、《为何我的眼睛总是满含泪水》、《李乙隆快语》， 五十万字自传《世界最长的信：我的甲申年及瞻前顾后》（又名《世界最长的信：一个普通人的自传》）， 系列小说集《每一次遇见都是久别重逢》、《畸情》，百万字玄幻小说《万年孤独》。
近期出版的著作为《你永远在我心中一个郁郁的角落》，全国各地书店及其网店有售，颇为畅销，好评如潮，录一则：“初听‘郁郁’一词，私以为是忧伤苦闷之意。后经仔细查证，觉此处‘郁郁’或许有多重含义，一是文采显著之意，二是香气浓郁之意。所谓‘岸芷汀兰，郁郁青青’，青春是一缕迷人的芳香，‘你’是最美好的记忆，‘我’日日写诗，用郁郁词文记录你我的郁郁青春。”（中山大学出版社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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