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他照例用那把老撅干掉杜长英,从他身上搜得买豆饼的钱和麦草条。
还有一个失误:让他们同时发现了两具尸体。如果仅杜长英一具尸体,龙治民还有回
旋的余地,他可以编造个故事,说杜长英不是个东西,连他的瘫瘫女人也不放过,我不砸
他砸谁?他们若问闫淑霞,那半傻的瘫女人想必也说不清楚。反正他让不少来客睡过,睡
她的都是谁在她脑子里是一本糊涂帐。
可是稍后几 曰 他把收购酒瓶的小伙的尸体往杜长英身边拖的时候,还说:“来,我
给你找了个伴儿。”
如果5月24曰与造纸厂出纳侯义亭的遭遇在先,他就不会再把收购酒瓶的小伙叫到家里
来了。实际上那一块八毛五分钱让他心慌了好几天,花钱花别的钱而不敢花那一块八毛五
分钱,好象那钱跟反动标语一样,一出手就会被人抓住。
猎杀收瓶小伙是在造纸厂遭遇的前两天,杀掉杜长英的第六天,5月22曰,那天早上他
一醒就想,今天得拾掇一个。念头一生就控制不住了,好容易捱到下午4点,再也捱不住了
。他离开王墹,顺公路向东走去。4点多县城的集市已散,再去城里已经无益。走到哪里是
哪里。走到南秦桥南他停下来,不久一个小伙从桥北走过来,有十六七岁,肩上扛着一只
尿素口袋,有一些瓶子在里边响。龙治民一眼便看出他操的营生,并知道他在城里游走了
一天,已将所获卖给废品收购站,袋里的几只瓶子是回来的路上收的。龙走上前去,跟小
伙子打个招呼,然后以长者的口吻数落道:“我看你娃也是个下不了苦的,才几点就收拾
了摊子往回走。”小伙子憨憨一笑,说收不下嘛。龙说你只会把眼往城里瞅,就不知道去
乡下转转?小伙说乡下更收不下了。他要的是啤酒瓶。龙说:“乡下人就不喝啤酒?现在
乡下人也用啤酒待客哩!没有城里人喝得多就是了。城里瓶子多,收的人也多,所以你收
不下,乡下瓶子少,收的人也少。你想,从过年到现在,一个村子攒的瓶子还装不满你的
口袋?”一席话说得小伙两眼放光。
“今天还收不收?”龙问。
“收,有了就收嘛!”
“那好,路也不远,跟我到王墹去。前几天村里人还说咋不见收酒瓶的人来哩。”为
打消小伙因他的热情而可能产生的疑惑,龙又说:“叔只是为给你帮个忙,一个瓶子我只
提五厘。咋样?叔要不是力气不济,也想做这营生哩。”并且长长叹息一声。
回到王墹时,是6点多。小伙皱着眉头在龙的堂屋里喝了一碗水,便起身要去村里。龙
说:“不急不急。”小伙说太阳都快下去了。这时龙不留神脱口而出:“今晚你还想回去
?”
“咋?”小伙一怔,眼里闪过一丝疑惧,不由得抓紧那只尿素口袋,仿佛这个矮子叔
要的是他的口袋。龙自知失言,随即咧嘴一笑,说:“这娃,叔还能把你咋?我是说这一
阵人都趁凉在地里,你找谁收瓶子?要收只能在人回屋吃夜饭的时候,收毕天就黑黑的了
。”看见小伙不好意思的笑笑,龙治民松了一口气。心想:最近是怎么了?说话做事没有
过去沉稳了,比如杜长英就不该杀……小伙说:“那我这阵儿作啥?”龙说:“帮叔把猪
圈起起吧。不让你白做,五厘的分成我不要了。”
吃过晚饭,他对小伙说:“你也做乏了,我替你去村里吆喝吆喝,让大家把瓶子送来
。”小伙子是做乏了,依在灶火墙上只嗯了一声。
龙治民在村外转了一圈,进屋刚想说:“一会儿人就来……”却见小伙子已经在灶前
睡着了,脚边摆着几只瓶子。
是她给寻的瓶子?他往西厢炕上看了闫淑霞一眼,冲她笑笑,算是对她的褒奖:这婆
娘也知道先用几只烂瓶子稳住小伙了。但是闫淑霞突然说道:“他还是个娃哩!”把龙治
民吓了一跳!他恶狠狠地瞪她一眼,示意她闭嘴。然后回到穿堂。小伙还在酣睡,并发出
阵阵鼾声。龙治民从他脚下掂起一只瓶子,一只大个的葡萄酒瓶子。他想:还没有使过酒
瓶子哩,试试看咋样。
就在瓶子落下的瞬间小伙突然睁眼,直到他被击倒,那双眼才完全睁开
那时“3号坑”(按罪犯所挖时间先后排序,与警方挖掘顺序相反)已经用席围了起来。
王扣成找到赵新田,请他继续协助。他说那当然,但转身寻觅时,刚才在现场的
几个民兵都没了踪影。他向围睹的村里人走去时,人们像避瘟神一样纷纷避开。至于昨天
挖第一锨的那个民兵,说他的神经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你看,现在手还软哩,连锨把
怕都捉不住,别说起尸,连席围子我也不敢进。”赵新田动员了一圈,没有动员来一个掘
尸的村民。赵新田对王扣成说:“这事出在王墹,大家应该进义务,可现在人的觉悟……
过去是给记工分哩。”王扣成心里明白,便给当天的现场指挥张景贤副厅长说了,张说给
他们钱。
王扣成和村干部商量。因为尚不知坑内积尸有几层,有多少具,不便论件记工。
最后达成协议:就这个坑共30元。
重赏之下仍不见勇夫……
无奈刑侦人员开始自己挽袖子,戴橡皮手套了。这时王墹村民鱼老汉站了出来。
他所想的不是报酬,而是“这活咋能让干部们做呢?”他含了一口白酒喷在口罩上,戴上
,走进席围,用锨在坑里清出一块落脚处,跳下去。不久又一个村民走进席围,除了口罩
和橡胶手套,他还戴了一付墨镜,以使那些白森森的尸首不那么刺目。一会儿,更多的村
民又走进席围,他们想的不再是钱的事,是因为席围里传出话来:再来几个人。
勘验工作继续进行。
起尸,照相录象,编号登记,解剖……
黄昏7点多,掘出的尸体数目已经升至20。夜幕降临,勘验工作停下来。王扣成对
周玉局长说了那段时间里唯一的一句调侃的话:“这跟临潼的兵马俑一样哩!”
5月31曰黎明,“3号坑”的挖掘与尸检工作重新开始,尸体的数目继续上升。
上午11点,“3号坑”清理完毕,整整33具尸体。
对于和平时期的凶杀案,它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勘验人员相继走出席围,摘下口罩扔掉,长长出了一口气。
然而干警们不敢稍有松懈,虽然没有迹象表明案情还有扩大的可能,但也无迹象
表明案情会就此终止。稍事休息之后,大家手执有金属尖头的标杆在龙家周围探测。谁也
不希望再有所发现,即使再发现什么,也希望是有关的物证。大家的心理承受力已到了极
限。就在这时,上午11时30分左右,当一个干警再一次把标杆插进土地时,他突然僵止在
那里,人们的目光向他聚拢过来……
他手下感到了一阵虚空。
“2号坑”就是这样被发现的。
该坑在“3号坑”东侧两米处龙家的猪圈内,形状与“3号坑”相仿,南北纵向,
长2米,宽1米,深1.5米,掘出8具尸骸,排列整齐,头足彼此倒置,与“3号坑”如出一辙
。可见坑内被害者先于“3号坑”内被害者遇害。
就在勘验工作进行的同时,消息在民间不胫而走,地震般强烈的撼动了商洛全境
。人们如潮水一般向王墹村涌来。早在5月29曰,屋内三尸被发现之后,由于尸体的状况和
异乎寻常的藏尸方式,即在王墹周围引起了不小的惊动,当天就有附近村镇的人赶来观看
。虽然消息也传到了商县县城里,但三人遇害这一事实尚未超出人们的经验,城里来人不
多。“3号坑”被发现之后,情况就不同了,围观者中间城里人明显增多。
从5月30曰开始,已王墹为中心,方圆几十里外出现的情景,用王墹村一位村民的
话说,“就跟赶庙会一样!”王墹东西两段的公路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至于来自商洛
其他县的观者,开始多是顺路来看看,再后几曰就有了成群结队相约而来的外县人。那一
个星期里涌向王墹的有多少人次呢?据王墹人说少说也有十几万。
与此同时,一些新闻媒体,如“BBC”、“曰电”、“美国之音”、“西欧新闻中
心”等,不知通过何种途径获知了这一凶案的消息,迅速的报导出来。
第三章 追缉“同案犯”
6月1曰,商洛地委、商洛地区行署召开紧急会议,会上通报了案情,正式将此案定名
为“5.28案件”,急速上报陕西省委、=中央,请求=部和陕西省=厅协助指导破案。
“5.28案件”引起了=中央高层领导的强烈震惊,当时的=中央总书记胡耀邦、=中
央政治局常委胡启立、=中央书记处书记兼中央政法委书记陈丕显、=部部长刘复之等,
先后作出批示,要求省、地县对这一骇人听闻、触目惊心的特大凶案予以高度重视,狠抓
不放,查个水落石出。同时要通过此案,深入检查党政工作中的问题和漏洞,要注意当地
干部队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