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愧对翁先生。翁先生英年早逝。企业的合伙人成为新老板。我为新老板打工,新老板不识字,喜欢带我去拜佛。我从佛寺中请回不少佛书,看后便讲给他听,他很喜欢听我讲这些。可以这样说,我信仰佛教是受了他的影响,对佛学的理解则是我影响了他。接手翁先生的企业,也接下了企业的许多问题,企业几次面临较大危机,我为新老板出谋献策,写了各种报告应付海关、银行、税局、政府等,还告诉他,应付这些部门的领导,有时太软反而吃亏,好像有什么把柄被他们捏着,要强硬,要理直气壮,要反击,要让他们觉得,你好像捏着他们什么把柄。后来,银行债务剥离到不良资产管理公司,我又为他写报告给不良资产管理公司的领导。当然,我不能冒功,我所写的文字,写得再好也是表面文章,在我们这个国度,要应付领导,最有用的东西,绝不是文字。但也不能小看表面文章的作用,因为有些东西,虽然管用,但不能放上桌面,能放上桌面的,正是我的文字。有些领导打电话给老板,对我所写的那些报告赞不绝口,老板趁机说他手下人才济济。我理解老板的说法,但我知道,那些报告都出乎我一人之手,并没有江湖中传说的律师团及写作班子。有一次,我与我的一位好同事、办公室主任一起去政府部门送报告,主任上洗手间时,政府部门一位领导说你们主任的写作水平,胜过政府部门的许多笔杆子。因为在许多企业,各种报告一般都是由办公室主任来写,所以领导这样说并不奇怪。我听后也只是笑一笑。但这也意味着,除了老板和办公室主任,没有人知道我的作用。我所办企业报在广受好评之时,人家也总以为是一帮人在搞,其实,从版面定位、题材策划、栏目设计、组稿改稿、划版、校对,一切都只是我一个人所为。在所写的报告中,我把企业的一切问题都推到翁先生身上,事实是怎样我也不清楚,但我只能这样做,因为“顾生不顾死”,翁先生已去世,我这样做并不会害了他。后来,我梦到他,我请他原谅,他说他能理解我。 同样,每年申请各项资金,靠的也是文章之外的工夫,但我那些报告写得好,便能使有关部门给你钱给得理直气壮、无懈可击。制度的问题我管不着,潮谚“落人般要人船走”,我既然为人家打工,只要不损人利己,我会尽全力为企业谋利益。凡事开头难,那些报告有了第一个版本之后,第二年的新版本便只是略作修改而已。难弄的文字工作都被我干完之后,一般性文字工作就不用着我这个“著名作家”了,用个一般文员工资可以节省三分之一,鸟尽弓藏也是正常的事,何况是我自己“藏弓”,更不能怪人家。 我的一位老朋友阿光看到这些文字,一定会说李某虚伪,因为我交给阿光的几单印刷,都是有“回扣”的。但话要讲清楚,我交给阿光的那些印刷,我不是付印方的员工,我完全是个中间人,付印方老板自己去找人印刷,编辑、排版、校对的质量很差,印刷费比我交给阿光去印高一倍。我拿的那点钱,疑似“回扣”,其实是编校费。我的编校很认真,版面设计也很用心。为付印方老板做了不少事,他从没有付酬,或许他认为,拿东西让我去印,已经让我赚了钱。他可能没有去想,把东西交给我去印,几单下来,节省了多少万元,而编、排、校、印的质量比原来好得多,阿光给我的疑似“回扣”实为编校费的钱只是几千元。 后来这位老板五顾寒舍(在另一些地方我说是三顾茅庐,具体次数不一定准确,理解为多次就好),请我去他企业任副总,负责深圳公司的管理工作及网站的总编工作。他自己在潮阳公司工作。他担心,我人太老实,怕我管不住他深圳的员工。我去后,对员工们十分温和、友善,员工们对我也很是尊重。我是搞文化宣传的,善于鼓舞士气,善于营造良好的企业氛围。我在他那里,整个企业蒸蒸日上。后来,他对我莫明其妙地不放心,我只能猜测为他在我身边安排了耳目,让他们监控我,把我的一言一行向他汇报。当耳目的人,如果是公正的人,那对我没有什么妨碍,因为我对企业的所作所为,绝没有什么怕被老板知道的。就怕小人,对我的话断章取义,对我的所作所为硬往坏方面说。小人开始可能不敢怎么中伤我,后来逐渐取得老板信任,对我的中伤越来越重,小人自己也暴露了出来,对我也不尊重了。我指挥不了老板的心腹,老板反过来认为我当领导缺乏威信。后来,老板自己来深圳工作,我不再管理公司,只负责网站工作,我上午编辑了一些行业新闻发上去,下午就去华强北拉客户把库存放上我们的网站。说实话,如果网站向客户收费,我的业务能力便很低,因为要向人收费我就显得不够自信,我真的不是生意人。但我主张网站三年免费,三年后,如果大家已经在我们网站做起了生意赚到钱,收费也不难。因此我拉到的客户很多。但老板居然把我的工作成绩,误为他的心腹干的。我不愿再与老板交流,事实上也说不上话了,只好离开。 说来真是凑巧,我离开后,有些骨干也辞职,企业迅速走起了下坡路。那个本来被许多人看好的网站,杀鸡取蛋地向客户收费,把客户都赶跑了。再后来,那个曾因为我的关系和为他所写的文章,被评为潮阳十大青年企业家的老板,在天桥上跳下来自杀未遂,成为残废。说到我帮他评“十杰”还得再讲一下,他为了评这个“十杰”托过好多人,都被拒绝或没办成,托到我头上时,已是“十杰”出炉的前一夜,他说只要评上“十杰”,他愿意花掉几万元,结果评上了,他一分钱都不花。写到这里,我便对当时帮助我的青联领导充满感恩,他们帮我是想让我在这件事上赚点钱吧,他们也一定以为我在这件事上会赚到点钱吧。行文至此我忽然十分感慨。我与这个曾一度对我十分崇拜的比我年轻几岁的老板,不欢而散是在2005年初,我给他打工是在2004年。转眼十一年过去了,这十一年中,当初在我手下那些自始至终对我十分尊重的好员工,包括我的堂侄,都在深圳华强北当上了老板,有房有车。老板那两个心腹,境况似乎欠佳。我不是生意人,仍靠打工过日子。如果当年老板信任我,放手让我为他工作,那家企业,那个网站,现在会怎么样呢?他会不会成为大老板呢? 有时人家觉得我有点傲,那往往是在我被压抑的时候,当我受到器重和尊重、不受压抑时,我非常谦和。我太谦和了,也常常使一些喜欢欺软怕硬的人产生错觉,以为我无权,以为我无能,以为我好欺侮。被人误解也有好处,可以观察各种人性。 这个社会缺乏平等精神,在上时霸气,在下时奴气,官大一级压死人,好多人习惯于这样,你官比他大一点点,就要在他面前显得很有权力的样子,这样他才服你。像我这样,总想以德服人以才服人以情服人以理服人,人家实在没有时间和耐心甚至也没有素质来感应你的德才情理,人家服的就是那么一个气场。因此,我对Q的霸气是有些理解的,只是他过了。除了霸气,还得有驭人之术。我的一位朋友说我有用人之道,无用人之术。我的气场和性格,总让我对用人之术有些排斥,不是不懂,而是不屑,或许也因为我的气场不适合用这个。靠用人之道来服人需要时间,靠驭人之术来服人立竿见影。前者可能让人口服心服,后者可能让人心不服口服。但只要压得住人,也不怕人家心不服。有位同事曾说,Q可能接受过驭人术之类的培训,说好听一点是管理学的培训。我也觉得,Q其实并没有什么心计,这一点我是欣赏的。他的管理术,是培训出来的,他完全按照一些方法运行。 Q反腐败,他本人有没有过一些腐败行为,我不知道;他反强权,却手握一点权力就运用到了极致。我这样说,并非说腐败者不能反腐败,强权者不能反强权。这是我与许多与我同样反腐败反强权的人的不同点。我认为,反腐败反强权,要靠制度,而不是靠人的自律、性格。我至今仍没有机会参与制定国家制度,但在制定企业制度时,我总是把所有的人都设想成强权者、腐败者,我要靠制度来监督强权、防止腐败。而在企业文化建设上,我又总是满含温情地把企业中所有的人都视为好人。文化与制度,一软一硬,恰到好处。 讲到专制者喜欢文山会海,我便有些悲哀地想起一位对我有恩的朋友。他原在公办学校当校长。我办作文班时的课桌椅,就是他的学校淘汰掉的旧课桌椅。他还让学校的图书馆,向我购买几十本我的散文集。他的学校刚好在外来人口最密集的地方,许多外来工子女要进他的学校,他的学校便进行入学考。有个朋友的朋友的孩子在老家没有读过学前班,入学考当然不过关,托了我。我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他立即同意让孩子上学。我曾在他手下工作,我对他有感恩之心,却不欣赏他的“开会狂”。 因他当公办学校的校长当得不错,一所民办学校请他去当校长,他再过一年就退休,便答应退休后就去那所民办学校,请我当他的助理先代他去工作。我一直比较擅长于搞文化宣传,到哪儿都会营造出一种很好的文化氛围,再加上宣传得法,花很少的钱,在社会上取得的效果胜于别人烧钱砸广告。我把校长当成一个明星来包装。校长还未到该校任职,就已经被我打出知名度。自我到校后,不断有人来插班,学生人数直线上升。有些家长确实是冲着校长送学生来的,但也得益于我的宣传呀。但老板与校长,都看不到我的作用。 后来校长到这所学校正式任职后,工作方法与我有诸多不同,比如他全面发动学生向老师打小报告揭发同学,他把这个当成治校法宝,我十分反感,但不能正面反对,只能对学生说,同学犯错误,你能当面批评、纠正最好,不能当面批评、纠正,可以告诉老师,但出发点一定是帮助同学,而不是打击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