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克文,今天是2005年1月13日了。新工作还没有着落,而C看来是想激我走了,上日打算配一个台式电脑给我,而将我的手提电脑安排给一位兼职的新员工使用,我不同意。这些天我从容工作,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表面看来,一切如常。 心情郁闷,向亲友诉说几句,是人之常情。如果单纯是心情郁闷,我是不会向父母诉说的,但病假期间一个月没给他们寄钱,一个月工资被抵掉又没给他们寄钱,而且春节就要到了,在C这里,什么红包、奖金、双薪,看来是不可能有的,这个春节不可能给父母多少钱了,这些情况总得说明一下吧。一说起来,难免就抖出我目前的困境。父母对我没寄钱给他们倒没说什么,但对我陷入困境的回应加深了我的恼怒。他们只是一味怪责我不听他们的劝告来到深圳。父母还是以前的父母,我遭遇挫折、失败,他们对我只有怪责,好像在他们眼里,我从来没有走对路:……离开潮阳那个闹鬼的破祠堂学校到汕头工作是错的,离开汕头到上海工作是错的……从汕头来到深圳是错的。虽然在情况良好时他们也可能说我走得对,但结局不妙他们就反口了。他们不懂得体谅我:离开潮阳,是因为不敢在那个闹鬼的学校住下去了;来到深圳,是因为C这个以前的朋友三番五次请我过来,用C的话说,他用了一年的时间,才请得动我。 把我目前的窘况与父母一说开,家乡的许多人就会知道的,那些习惯于门缝里看我的人会高兴的,他们又可以把我看扁了,在我面前又取得精神制高点了,又可以给我上课了。 昨晚去一位同村的朋友家喝茶,闲聊中提起我二哥,他说我二哥这个人真不错,很会赚钱,也会做人,用了多少钱帮我买房。听人家夸我二哥我高兴,但听到人家说我二哥帮我买房,我心里便掠过一丝不快。这位朋友不是故意挑拨,他是以为我二哥说的都是真的。关于我二哥帮我买房的传言,源头一定出自我二哥之口,不止一个人跟我说过,那些话一听就知道是我二哥说的。事实上我二哥为人也是不错的,如果他为人不好,人家也不会都把他的话都当真吧。偶尔吹吹牛,也许是他无伤大雅的缺点吧,但在我听来,有时就不以为然了。如果我的房子真的是二哥买的,他不说,我也会说的,我虽然爱面子,但我更爱讲真话。但是,就算二哥很有钱了,他也不一定会帮我买房呀,我记得自己在家乡十分困难时,曾向他拿过100元,他可能说给二嫂听,二嫂就让她的儿子用难听的话骂我面皮厚,拿他爸爸的钱。我当然不会把一个农村妇女、一个不懂事的小孩骂我的话当一回事的,但那100元我还没用上就还给他们了。他有了钱会帮我吗?除非他和二嫂改变现有的一些观念,不然,他不可能帮我的。昨晚我听后,就像我以前听到这一传言一样,淡淡一笑,没说什么。回来后可能是喝了茶失眠,因失眠而想起这一传言,而不是因想起这一传言而失眠。如果深深睡一觉,也许就忘了,可失眠让我从这一传言想到很多,居然整晚失眠。很早就起床,来写这些话语。 从这一传言我想到:我去两英某村代课,有传言说靠的是我二哥的关系,因为我二哥为那个村的一个厂运过货物;我在ASL公司当助理总经理,有传言说靠的是我二哥的关系,因为我二哥为ASL老板以前的一个工地运过沙土……其实都与他毫无关系。 1999年,我二哥为采石场生产导火索被定性为非法生产爆炸品,被逮捕法办。我通过一位朋友找到了检察长,这位朋友是检察长的妻舅。那位检察长看过我的文章,对我似乎有点欣赏。他看了我为二哥所写的申诉材料,颇为同情,答应尽力帮忙。他还坚决退回我送给他的一点钱。除了硬塞给检察长妻舅一点礼物外,我没花什么钱。我二哥被判缓刑,大家都说是找了什么人,花了多少钱才得到的结果,从没有人提到我找到检察长所起的作用。我跟大家说了,他们不以为然。我隐隐觉得,二哥没被重判,检察长起了较大作用。说到送给检察长一点钱被退回,我不避讳我这个劣迹,因为现实就是这样,谁托官员办事不花钱呀!我那时也没有现在这副越来越硬的骨头,再说,又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让二哥早日出来,我只能这样做。二哥被抓后,不少在公检法工作的或自称有门路的熟人,都主动打电话来表示愿意帮忙,但一开口就是要先拿多少钱,事成之后再拿多少钱,数目不小。我可能已经跟你说过,当时,一位惯于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检察院干部,对我父亲说,非法生产爆炸品,可判三年至十五年徒刑,而究竟是三年还是十五年,就看你花多少钱了。 在家乡许多亲友心目中,我很没本事,父亲和二哥很有本事,我总得靠他们的。其实这也不错。我很怕人家把我的活动能力看得过高,而请我找官员办事。我越来越不愿意与现行体制下的大小官员打交道,尽管我厌恶的主要是产生腐败的制度,而不是官员个人。 我父亲言过其实,许多人都知道,听他说话的人,有一半会把他的话当真,有一半会存疑。我二哥的话,许多人是相信的。 我二哥为什么会说我在汕头的那点房子是他帮我买的呢?可能有以下两个原因: ——你知道的,我父亲喜欢吹嘘自己很有钱,钱都到哪里去了,当然得说出个去处,于是就说到我身上,反正我不在村里,听不到。我二哥也说过父亲的话不可信,但父亲说许多钱被我拿走,二哥就相信了。在二哥看来,父母是兄弟共同拥有的父母,父母的钱都给了我买房,也可等于二哥给我买房吧。 顺便一提的是,现在大家依然认为我父亲很有钱,如果我接父母到汕头来住,人家会说我贪父母的钱,或者说父母的钱都带到汕头给我了。只能在我很有钱的时候,接父母来住,人家才会相信我不是贪父母的钱吧。我喜欢给父母寄钱,而暂时不接他们到汕头住,还有这个原因,我可能说过了。 ——父亲先后在村里建了两套房子,后建的比先建的质量好、面积宽,当然花钱也多。卖掉先建的,所得款项帮我买房。二哥一家则住在后建的。我家在村里的店铺也是父母出资建的,现在归二哥一家所有。即使父亲帮我买房的钱中有二哥的一点,也可能是因为他拥有较多的来自于父母的产业,而给我一点补偿吧。 对一些传言,我有时付之一笑,不予计较,现在觉得还是说个明白为好。于是写了下面这封信,给父亲与二哥一份,大哥大嫂一份。正文如下: 这封信,请父亲一定要转交二哥,不要以为二哥看了会生气,会影响兄弟关系。相信二哥通情达理,有些问题还是说明白好。 昨晚在一位朋友家喝茶,他们说我在汕头的房子是二哥帮忙买的。也曾间接地听到有人说父母很多钱只给我一人。 针对这些传言,我有如下处理方法: 一、父母给了我多少钱应该实话实说,不要夸大,不要缩小,不要含糊其辞。我可以列出几大项目:买户口、购房、结婚、生子、住院。其中购房款十万出头吧,其它各项都是几千。购房款加上装修费,也有我自己所付的小部分。 二、我所知道的父母的资产,在汕头是我住的房子,在家乡是二哥一家住的房子和店铺。由于大哥一家坚决不要父母的产业,我主张,家乡的产业归二哥,汕头的产业归我,彼此心照不宣就好了。我一直认为父亲拿给我的购房款都是父亲的,其中有卖掉那套小房子所得的钱,不能把那套小房子和汕头的产业一起算到我的头上,那套卖掉的小房子已经含在汕头的产业里面了。如果二哥一家觉得吃亏,可叫人评估汕头产业和家乡产业的市值,多退少补。如果父亲给我的购房款中有二哥的一部分,那究竟是多少,能不能与我自己所付的一部分扯平,也请说个明白。 我认为,即使父母没有半点资产给儿女,儿女也应瞻养父母;反过来,父母给予儿女一些资产也是人之常情,不必表功,更不必言过其实,以免引起误会。 汕头那点房子,如果二哥一家要,就不必分了,那么小怎么分,拿去好了。我租房住,只要不失业、不生病,照样会给父母寄钱的。如果二哥一家不要,这房子就是我的。 上述这些,也请给孩子们说个明白。 这封信寄出去后,在家里引起了口角。二哥以为是二嫂乱说,他认定自己没有说过用多少钱帮我买房之类的话。后来,大家一致认为,那话可能是二哥喝酒时所说的,二哥平时说话还是靠谱的,只是喝了酒才吹牛。我这封信,可能也让他在这方面有所改变。 关于父亲对吹牛的酷爱,有时我抱着理解之同情,觉得他是靠吹牛支撑起自信,作为他除了脾气火暴之外的另一个小缺点,似乎不应苛责。从好多方面来说,他都是个好人。如果再把他的吝啬当成是节俭的话,似乎找不到他的其他缺点了。人无完人,这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我的缺点一定不比他少。他比我不好的一点,是他脾气火暴造成的家庭专制,我们以前总不敢当面说他什么。大哥“革命”成功,彻底否定了父亲的权威,但这也只是大哥个人的胜利。现在我当然不会怕父亲,但我还是不会当面戳穿他的牛皮,只能用不以为然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态度。他为了吹嘘自己不惜贬低子女的做法,我总是难以体谅,尤其是他对我的贬低,把我的一点点“成绩”,比如到汕头某报社工作,也说成是他的本事。如果不是他的那些为执政者歌功颂德的民谣,从文字风格到主题,都与我的作品大相径庭,一直喜欢吹嘘“文才”却拿不出什么成绩,而又喜欢贬低我的父亲,把我发表的作品含糊其辞说成他的“成就”,也是有可能的。记得他“为了帮我出名”,用我的名字,投了许多稿,且信心十足地说:“等着吧,一个月后,这些稿将一篇一篇发表出来!”后来,一篇也不见发表。这实在太好了,如果有一篇发表了,不知他要如何吹嘘。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我刚投稿那段时间,还以为父亲写的那些“民谣”不错呢,因为我以前极少看到好作品,读的总是父亲写的东西及发表他“民谣”的县文化馆馆刊。我曾在他的“民谣”那儿寻求“灵感”,拿他的东西大改后投稿,大概有过三四次。那首发表过且获过奖的“月儿挂树梢,四周静悄悄……”便有他的痕迹。但我很快发现他那些东西与我要写的东西是两回事。父亲喜欢写春联,但他在这方面的“本事”,我小学还没毕业时,就在心里暗暗看不起了。他写对联全然不讲究对仗,比如,“国泰民安全赖政策好,勤劳致富不忘颂党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