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今天10月25日。 克文,前天星期六,我带我妻子、女儿到家乡看望父母和两位哥哥。我二哥说他在峡山所购买的楼房正在装修,准备明年搬出去住。本来我觉得他们在家乡,各方面费用比较少,加上二嫂经营着我父母转给她的杂货店,赚点小钱来帮忙养家,他们一家与我父母住在一起,热热闹闹过日子也不错的,但我想到自己生活在城市,却希望二哥他们住在家乡,似乎不合情理,也就理解二哥的做法了。 二哥一家迁到峡山,父母会不习惯吗?父母与大哥的关系,到现在依然很糟。母亲与二嫂关系也很差,分开过也好吧。父母身体看起来依然不错,这是子孙之福。父母目前还不需要照顾,而且家乡还有大嫂,我是可以放心的。 父母这辈子过得不容易。我希望他们晚年能过得体面一些、舒心一些。现在父亲在家乡有点接近乡绅贤达,乡里一些穷人遇到什么事喜欢找他出主意。那些光景比较好的,则不大把我父亲放在眼里。 苦苦支撑着大哥一家的大嫂也不容易,她身体也不好。明年7月,我的大侄子李子贤就大学毕业了,大嫂一家不用负担他每年一万多元的费用了。希望他能找到一份好工作,赚些钱回报家庭。我可能已经说过,我对大嫂一家的帮助甚少,只是回家遇到子贤时,就塞给他200元,有时就塞给大哥一两百元。说我吝啬我也不怪,但我回家乡,给这个一点钱,给那个一点钱,再加上买点什么东西带进去,离开家乡时,常常只剩下回汕头的车费。 客观地说,大哥、二哥都是不坏的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好人。大哥、二哥为人都比较正直,也很有同情心,总会施舍老弱病残的乞丐。二哥还是个热心人,喜欢帮助别人。他开车时遇到本村的人在走路,总会停下来请人家上车。他开车跑深圳时,人家托他捎这带那,他总是不厌其烦。大哥高不成低不就的,不肯找活干,总在家闲着。二哥则很勤劳,拼命赚钱养家。大哥、二哥都长得帅,昔年我曾听家乡有人说,在我家乡长得最帅的是我大哥,我二哥次之。大哥年轻时有些绯闻,二哥则没有。 我们兄弟仨多少都有些像我父亲,我父亲年轻时也是很帅的。父亲年纪轻轻就成了家乡干部,后来又被公社长期借用,俨然“国家干部”,这在以前,在我们家乡,是很了不起的。父亲也有过绯闻。 据说,长得最像父亲的是我。我曾听大嫂说,曾有人说我们三兄弟中,是我长得最好看。我知道说我长得好看的时候,一定是我身体状况很好的时候。我身体总是不好。我身体状况很差的时候,皮包骨头,无精打采,满脸雀斑,你说我好看在哪儿?我身体比较好时,脸上的雀斑会淡化以至消失。 大哥种了许多溪黄草和蛇舌草,晒干后,像茶叶一样装成一袋一袋的,托到汕头来的侄子、侄女带给我,我回去时,他也会拿出来给我。尽管这些草药在城里几块钱可以买到一大把,但大哥这样做,我会非常感谢并乐意接受的,因为我知道,大哥是用这种方式表示对我的身体的关心。 好多熟人、亲友都说我们兄弟和小妹四个手足之情浓厚,但我却不喜欢标榜这个。人家以为我们关系一直很好,这是个误会。在走上社会之前,我在家中并没有感受到手足之情。小时候,也许是年龄接近的缘故吧,小妹一点也不尊重我,而两位哥哥对我很不好,尤其是二哥,经常打骂我。我说这些话并不是记仇,在成年之前,兄弟间打来骂去、大的打骂小的,在乡下并不少见,这有什么仇好记的。我只是喜欢说实话。现在兄弟兄妹间关系不错,这是好事情,在我看来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没有什么好标榜的。 与大哥分家时,我们都把父母的一点产业看得很淡,不像他人为争夺一点微不足道的家产而失和,我们是在互让中分家的。与大哥分家后,父亲很快建了房子,我和二哥邀请大哥一起进宅,表示愿意与大哥一家一起拥有父亲所建的房子。大哥因对父亲十分蔑视,没有接受我和二哥的好意。我与二哥没有明显分家。父亲先后建了两所房子,后来为帮我在汕头购房,卖掉了先建的那一所。后建的房子比先建的好、宽,就给二哥一家人住。现在二哥购买了楼房,那房子就给父母住,也可作为我和二哥两家人回家乡时的落脚点。还有一个杂货店,我的意见是,二哥一家迁走后,杂货店就给大嫂吧。 不知我已经说过没有,在汕头分期付款买房子,我每月负责530元,父亲负责1000元,这本来是父子俩商量好了的,可我每月回乡向父亲拿钱时,心里总不好受。父亲还是有些钱的,但他给钱时总不爽快,总要说一些话来加重我的心理负担,搞得我曾发脾气说我去租房住好了,那所房子我不要了。对于父母帮子女买房子,我的观点是,如果帮不起,子女不应埋怨父母;如果帮得起不愿帮,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我就怕我父亲那性格,既想帮子女买房子,而且到处张扬说在汕头买了房子给我,向他拿钱又不爽快。 在汕头买房子,简直是我父亲的一个梦。在我刚到汕头工作时,父亲就开始把“在汕头买房子”挂在口上了。我有时觉得,我们父子俩在汕头郊区买了这一所房子,不像是帮我买房子,而是父亲在圆梦。付了首期房款,父亲就急急忙忙地到处吹嘘他在汕头买了房子。他还向接替他当红场水利所所长的那位同志说,他不但帮我买了房子,而且每月给我1000元做生活费。那位同志本来就有点看不起我,对我父亲的话信以为真,有一次遇到我,批评我不该这样。父亲肯定不止向这位同志一个人这样说的。父亲喜欢吹嘘他很有钱,亲友向他借钱时,他拿我做挡箭牌,说钱被我拿走了。 我父亲非常喜欢吹牛。吹牛如果无损于他人,宽容一点来看,也没什么不好,但吹牛者有时会只顾自己“光彩”,而抹杀别人,甚至压低别人。比如明明是父子俩一起供房,父亲偏偏说是他自己一下子买下来的,本来每月给我1000元是房款,父亲偏偏说那是给我的生活费,这不会让别人看低我吗? 看起来知书识理的父亲,训斥儿女全然不论场合,全然不顾子女的自尊心和名声,只顾自己痛快。 父亲不懂得帮助子女树立口碑。他对我的了解很少,对我的评价并不客观,只是一叶障目、想当然、自以为是。昔年在我争取进入潮阳文化馆工作时,有些人就常常以父亲对我的劣评作为拒绝我的一个理由,比如孤僻、不尊重长辈、懒惰等等。昔年在家乡干农活时,我总体上并不懒惰,父亲会被我偶尔的一次“懒惰”,盖住我的九十九次勤劳。我对父亲的理解是,父亲不管对我如何贬损,都是无意的,这完全是出自性格、习惯,他自己并不知道他这样说我,会给我什么损害。 父亲在我到汕头某报社当记者之后,就吹嘘他自己在汕头如何出名,如何有门路,说我能到汕头工作,是他的社会关系在起作用。其实,喜好文学的父亲,写过不少方言歌谣,那些东西只适宜发表在1980年以前的《潮阳文艺》上。以前报刊没有现在这么多,喜欢写作的人也没有现在这么多,像《潮阳文艺》这样一年只出三四期的小刊物,派发至各公社,传阅率还不低,父亲作为红场唯一的作者,在潮阳文化圈和红场是有点名气的。但在汕头,就没有人知道他了。我处事较慎重,在工作没有稳妥之前不喜欢声张,我到汕头某报社工作三个月后,才让亲友们知道。父亲一知道,就大吹特吹了。我怕他把牛皮吹得太大,告诉他,我所供职的这个报社,是一个老板投资的,前景还不明朗。他听我这样一说,不再吹牛,但又开始贬损我和我所供职的报社了。他说放着好好的书不教,跑去这个没有前途的报社,将来一定会弄得书也教不成、记者也干不成的。 我在外面谋生,是没有退路的,如果我在外面找不到立足之地,回到家乡,连父母都会看不起我,别人就更不用说了。也许你认为这样很好,这样会逼着我一心一意向前,但我认为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没有退路是不好的。我本来就不够自信,尤其是以前,没有退路会使我更缺乏自信。我在汕头某报社工作时,总担心失业,总担心别人在领导面前说我坏话,当时那种紧张的程度就像自己在这家报社呆不住了,就没有活路了。给我一条退路,并不意味着我就不努力工作,而是让我自信一些。那家报社关掉之后,我干着每一份工作时,总喜欢建立关系,多找几条路留着。这并不意味着我对现有的工作三心二意,对供职的单位不忠诚。反之,有了退路,我会因为自信而把工作做得更好,会更真实地表现自己,会更正直地对待同事。我绝不会因为有更好的工作在等着我,而傲视现在的老板、同事,漠视现在的工作。 我可能已经说过,母亲以前常常带侄子、侄女们来汕头我家住一段时间,我也喜欢他们来。孩子们来汕头我家住,就像我以前到曲江县二叔、小叔家里住一样,觉得饭菜比家里好多了,很吃得下。我在曲江生活的那段时间,胃口是很好的,只是我干的是脑力活,还要写东西、自学,加上太用心了,有时还连续失眠,人还是偏瘦,但曾经128斤的体重,比起现在来,是好多了,如果那时你说我长得帅,我不会觉得你在说反语。我在二叔、小叔家里住时,我每月45元工资,交20元伙食费。那20元伙食费可能是不够的吧,还有水电费呢,房租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是我叔叔、婶婶,不会跟我斤斤计较的,他们都与我相处得不错。现在我侄子、侄女们来我这里住,不要说他们还小,就是他们长大了、有工资了,我也不会要他们交伙食费的。看着侄子、侄女们一个个在我这里养得白白胖胖,我觉得脸上有光。可母亲、二嫂不理解我,不给我面子,喜欢说我二哥有拿钱给孩子做伙食的。也许我二哥真的有拿一两百元放在我母亲身上吧。母亲所办的伙食,在我看来是很节俭的,但在她看来,比起家乡的水平来,可能已经非常丰盛了,孩子们个个吃得饱饱的。据小妹说,母亲不但用不上二哥放在她身上的钱,还会在我给她每月800元用于办伙食的钱中留下一点攒起来,帮助有困难的亲友,给上大学的孙子。我赞赏母亲攒钱帮助别人,但对她和二嫂说孩子们来汕头是有交伙食费的,则很不喜欢,觉得她们这样说,我很没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