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星期天。对时间的感觉有点矛盾，有时觉得一天一天地过去，时间很快，现在又感觉似乎已经来了一段时间，其实在深圳才过了八个夜晚，才工作一周。这两种感觉都与这段时间过得充实、紧张有关。今天租了房子给堂侄ZB，每月500元，又被中介拿去250元，还好，暂不收押金。很窄的房子，但住一个人，放一些货，还是可以的。车可以开到门口，这一点很重要。先拿100元给ZB，昨天又花了130元，为他买了一张手机卡，装在我特地从汕头带来的旧手机上，给他用。明天让一位同事带他去买一辆旧单车。接下来可能还要买被子、炊具什么的，现在先借用房东的用。这几天还得为公司写一些东西，写自己的讲话，准备召开由我召集并主持、主讲的第一次全体员工会议。这段时间我与员工个别交谈，也开了小规模会议，摸清了不少情况。

回头再说我从曲江回家乡后失业的那段日子。其实，当时我还是农民户口，农民有土地可以种植，说失业也不准确。也许就在这段时间，我曾想通过种植或养殖，成就一番事业。踩单车到两英、司马，找了好多书店，买了几本关于种植和养殖的书。把家里种了茶却没人管的半亩旱地，管理得好好的。但种植收益很慢，养殖又需要本钱，得不到家里的支持，只好作罢。也是在这时候，当代课老师的妹妹不想代课了，让我顶替她。那时候教师队伍流失严重，有俗语大意是说嫁给什么人都比嫁给老师好，好多男教师离职。男公办教师尚且被人看不起，我一个男代课教师，工资是公办教师的四分之一，40多元，真的很抬不起头来的。我顶替妹妹到邻村一个学校教书，大约3公里的路程，每天一早走路去，下午放学就回来。由于走路的关系，那段时间身体倒不错。中午就在学校，用一个煤油灯煮饭吃，菜就简单了，不是榨菜就是豆腐干。那段时间，胃口也好。后来，文化馆一位老师受你家乡吴校长之托，让我去吴校长任职的两英埔美小学代课，工资是100元，比其他代课教师多20多元，两英的代课教师工资比我们山区高。吴校长把我当作人才，对我很器重。而在现在看来，那时我却是很书呆子气的，有一次教师会议，壮着胆发言，却颠三倒四不知所云，现在想来，仍感到尴尬。我的回忆中总是充满尴尬。也许我比别人更容易感到尴尬并记得尴尬吧。其实别人也有很尴尬的经历，可人家可能转身即忘。总记得自己的尴尬，会谅解并同情别人的尴尬，但也不利于自信。那时候教师奇缺，有些学校总找不到教师，而我能在两英代课，我的乡亲中知道的却不多，知道的，便以为是我父亲或二哥的“本事”，也认为我这个生长在山区的“傻子”能在两英这个“大地方”教书有点不可思议，可能会被学生欺侮得要死要活。大家的常识是，“大地方”的人要欺侮山里人，看不起山里人，就像现在一些经济发达的地区有些排外的人看不起外地人一样。在埔美学校教书，从分班开始我就感到我那时的学生缘很好，好多原先被一位老教师选到他所任教的班上去的学生，都跑到我教语文兼当班主任的班上，后来是学校领导出面，软硬兼施才把他们赶回去。第一次学期统考，平均成绩我任教的班语文比同校另一班少4分，同一教师所教的数学，则少8分；第二学期统考，平均成绩我任教的班语文比另一班多10分，数学比另一班少5分。我似乎获得了不少学生近乎崇拜的尊敬。

接下来一年，便到你家乡教书了。

在你家乡教几年初中，除刚去时受过两个学生的气外，与绝大多数学生保持良好的关系。讲课时因为我喜欢活跃气氛，也许有些调皮的学生会趁机“活跃”一下，让我费点力，但基本上还是压得住的。

1993年九月，我被县文联一位老师介绍去棉城凤岗中学教书。这是一所初级中学，设在一个破破烂烂的旧祠堂里，是一个很适合作恐怖小说场景的地方。学校中的老师都家在棉城，放学后就走光了。只有我一人在学校留宿。朋友李瑞林、李成烈等人去看我时，曾为我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感到心酸。那晚他们在那里留宿，我们去看电影，刚好电影是港片《有鬼住在隔壁》，我一看到鬼出现时就闭上了眼睛。

学校为追求升学率吧，初二级共三个班，分为尖子班、普通班和差生班，虽然没有明确这些叫法，但事实上正是如此安排。我教普通班和差生班的语文兼差生班的班主任，第一学期十分吃力，所谓差生，其实不只是学习成绩差，而且有不少十分“顽劣”。写到这里，我忽然十分怀念起我那些学生朋友。他们顽劣，但他们却很快就被我的苦口婆心和各方面所表现出来的人格所感动，他们非常拥戴我。但也有两个很捣蛋的，上课总要说话，要搞小动作，要逃课和迟到、旷课。那所学校每天还进行学习、纪律、卫生、考勤等方面的评比，我任班主任的班开始排在最后，后来有所上升，但第二学期下半学期由于有两名学生辍学，考勤方面被拖了后腿，再怎么努力，每天评比总分，还是最后一名。有些校领导和同事，开始也有些看不起我，见我负责的班落后，常常在会上数落我，但后来或许是听了我的公开课，或许是从其它方面感觉出我的一点才华，或许是认可我的人品，便不再数落我了，还关心我体谅我鼓励我。教初三语文的那位退休返岗的老教师，更是常常对我赞不绝口，他与其他同事为一些文史问题争论时，总是请我裁决。

1993年和1994年有两次规模较大的代课教师转公办教师的行动，也就是所谓“转正”。第一次我跑了不少路，找了人，也花了一点钱。我花钱的数目，相对于我的工资来说，值得一提，相对于社会行情来说，微不足道。终因教龄较短而未能“转正”。第二次，我在我家乡所在的红场镇教育办公室开了教龄证明，在我的家乡林招小学伪造了证明教龄的工资表，当时教育办公室的几位领导、家乡小学的校长和教导主任等人，都十分热心地帮助我。教办主任还说：“为了帮助李乙隆转正，就是被撤职也心甘情愿。”这话听起来虽然有点夸张，因为当时由于“转正”的名额很多，伪造教龄和文凭的人不少，但我还是十分感动并且铭记在心。这些帮助我的热心人，没有人拿到我一点东西，我也没送他们什么，只送教办主任两包烟，还被他追到门口塞给带我去他家的李瑞林。用两包烟送礼，怎么拿得出手呢！现在想起来还感到尴尬。他们之所以这么热心，一是大家都认识我，有的还当过我的老师，有的是我的父老乡亲，他们也同情我的遭遇，也许还认为我是个人才吧。说到伪造教龄，也许称得上是我的一个人生污点。但我的伪造和别人不同，我只是把在两英教书的时间都算到红场镇林招小学上，这样要各种证明资料方便些。

远在潮阳的老板每时每刻都知道我有没有在电脑前，网上办公就是这样神。我现在好多工作都是要在电脑上完成的，一打开电脑，就上网了，那边就看得到了。一不在网上，他就打电话过来，问我在哪？我上了网，人一走开，他就发信息过来，问我在不在，忙不忙。往好处想，他也许是出于关心，也许是出于习惯，并非不相信我，但我还是感到压力。我是很敬业的，但我又特别喜爱自由，喜欢别人信任我，让我独立安排工作，累了就休息一会，散一会步，有事就干，自己也会找事情来干，但不可能整天都忙着的，尤其是我工作效率比较高，效率高的人与效率低的人工作相同时间，前者也许要比后者累，加上我的身体不好，本来就需要多休息。公司不大，日常管理事务不可能多，但我又是网站总编，每天都会实实在在地干些事。我具体做了哪些事，员工知道的不多，要在员工中树立威信，还得在他们中有所表现，还得让他们了解我。由我组织并主持的两次会议，都比较成功，用一些员工的话说，是很成功。我自己的开场白和发言都是有所准备的，我活跃现场气氛，调动大家发言情绪，对大家的发言进行总结归纳，也似乎十分到位、得体。每次会议，都没有空话、套话，都实实在在地反映出一些具体问题，会后都实实在在地解决一些问题，取得了一点效果，小至员工宿舍的卫生、星期天的伙食供应，大至公司业务与网站效益的整合、网站员工与公司员工的整合，让网站与公司互相渗透，让网站在边完善边推广的过程中，尽快为企业带来效益。这两次会，一次是领导成员的会议，一次是领导成员和一个部门的座谈会。接下来，要在老板不在场的情况下，组织一次团体活动，召开一次全体员工会议，这两件事搞成功了，我就算是初步树立了威信。我来深圳后，做什么事情都打成文字，记录、总结、归纳，每次会议也都整理成文字，既向老板汇报，会议记录也发在办公系统上，让大家知道我的经营、管理思路，在一些问题上达成共识，劲往一处使。

在堂侄ZB方面，这几天让他了解市场、熟悉环境，同时购置一些生活用品和一辆旧单车，方案在汕头时就已写好了，根据实际情况做适当调整。明天也就是2月18日晚上11点左右，货就到了。我让汕头那家公司发来了100箱货物，也就是塑料瓶装保质期半年的牛奶，还有3000张我所编的企业报和10000张我所编写的广告传单。

一切顺利。只是近两天一到下午，人很疲乏，身体略感不适，想睡却不能睡，怕老板电话，有时关上会客室的门，想躺一会，老板电话就来了。

2月18日晚，打算帮助ZB搬货。给你写信这会儿，是晚上10点多，货还没到。人有点懒，因为昨晚又睡不好，人都瘦得不像样了，自己都有些讨厌自己了。但不去帮ZB搬货，心里是过意不去的。他才十七八岁吧，去年初中毕业，还是个孩子。以前他给我的印象，再加上这几天对他的观察，觉得他可能会成功。我选中他没有错。大哥的小儿子辛贤，比他大一岁吧，也是我喜欢的孩子，跟我受过两次苦。以前我分期付款供房时，家里没有电视，一个人住，他放暑假与我母亲来看我，母亲回去后，留他和我做伴。我去上班，有时要到很晚才回来，他一个小孩子，脖子吊着钥匙，就在小区门口眼巴巴地等我，很可怜的。那时我穷，没什么好吃的，有时拿5毛钱给他，让他买冰棍吃。我开书店时，他来看店，生意特别不好，拿10元钱给他办叔侄两人伙食，他有时还能省下1元还给我。我有时不在店里，他一个人一整天在那里冷冷清清地坐着，也怪可怜的。这次要来深圳开发市场，原计划让他和子标一起干，他不愿意，弄得我心情不好，但我也不怪他的。他帮我看书店时，骗子拿100元假币来买一本6元的书，他上当了。平均一天才四五十元的营业额，被骗走了这么多钱，我气得要死，也没怎么骂他，只是发了脾气。他哭了。后来我想起来总有点内疚。看ZB这几天表现，倒觉得没有辛贤来与他做伴，他自己一个人倒很有信心，很开朗，很活泼，也有主见，很难想象辛贤有他这样的状态。如果辛贤状态欠佳，两个人呆在一起，ZB也许会受其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