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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最长的信:我的甲申年及瞻前顾后(三)
  作者:李乙隆 发表日期:2005-07-06 13:31:51

我读小学高部时,常常去砍柴。那时山林还没分到户吧,却好像没有护林员了,没人管了,可能是1978年前后。说来也是我不好,太贪心,总要砍较大的树,最后扛着比我的人要重好多的树干回家。要扛起来时,常常要同去的伙伴们几人帮我托上肩膀,扛起来就不敢放下来歇一歇,怕一歇下来就扛不起来了。记得由于树干太粗,连换肩都不能,就靠右肩一股作气扛回家。那时候也没有人逼着我这样做,只是母亲常常表扬我,为了得到母亲的表扬我死扛着。那时有个小伙伴,也是三兄弟,也是最小的儿子。她母亲总不肯让她去砍柴,怕累着,他硬要跟我们去,他母亲一再吩咐他不要扛重的,他总砍很小的树。

我读初中时由于肝炎,也由于无心读书,更由于头脑中常塞满关于人生的稀奇古怪的“哲人式”的思考,成绩从轻而易举就可取得的第一名跌了下来,在升学考中虽然英语只考11分,数学只考30分,但总分仍排在红场中学应届生中第二名。我父亲说只要我的总分在应届生中能进入前三名,他能保证我进入潮阳师范学校。那时候我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考上县师范学校,可以当老师,跳出“农”门,端上铁饭碗。但后来父亲没能让我进入师范,父亲只管怪我成绩差,忘记他的吹牛。我高中只读一学期,辍学后,在家放牛。这段时间父亲极讨厌我,总要骂我。他在公社工作,我很怕他回家。他一回家我就躲避,我从没说出来,也没有明显意识到我是在躲避父亲。母亲倒意识到了,很同情我的。后来经父亲介绍跟他的同事所带领的小工程队去山里修水电站,我和一个年纪与我差不多的伙伴去抬水泥,一袋水泥一百斤,我们抬两袋,还要爬山。现在我有时感到胸口有“积气”,会怀疑是小时候砍柴和那时候抬水泥压伤了。说到胸口的“积气”,又想起一件事。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父亲曾在村口建了个小石屋,想起来了,是大兄刚结婚那时候,算起来约是26年前吧。那时我十二三岁,放学前后和假期时间,我在村口的小石屋中卖水卖粥等。我上学时是大兄边干木器活边看店。大兄让同村一位与父亲年纪差不多的人赊了好多账,大兄自己不好意思向那人讨账,让我向那人讨,那人有点疯,那天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重重地给我胸口和肋背几拳,如果不是有人路过拉开他,可能会被他打死。当然,从胸口的“积气”想到小时候这些经历,主要是一种自然联想吧,并非真的有关系,怀疑它们有关系可能是不科学的。

1984年县人事局通过考试,在高中毕业回乡务农的青年中招聘全县各区合同干部。那时公社已改成区委和区公所,后来又改成镇委和镇政府。有预选考。父亲说只要我能通过预选考,他保证能弄来张高中毕业证书让我有资格参加正式考试。结果预考中我的总分列全区第二名。父亲却没有弄来高中毕业证书让我参加正式考试。当时每个区招聘4名合同干部。区委动员当水利所长的父亲回乡当不脱产的乡长,父亲提了个条件,让我到区公所工作,使我于1985年2月得以到区公所文化站工作,后来因为我发表了一些新闻稿的关系吧,又被调到区委办公室负责新闻报道。半年后我就离职了,到曲江县文化馆编《曲江文艺》,这是在曲江民政局工作的二叔介绍的,敲门砖是我发表的一些文稿,还有文化局副局长出题目要我写的一场小话剧。但那是临时工,45元工资还得自己去税局交纳个人所得税。在家乡区公所工作,每月有50元工资,每月能交给母亲20元。那些刚考进去的合同干部工资是150元左右,比我多三倍,却不见得比我多做了些什么工作。那时候在区公所工作总觉得很清闲。大家都很清闲,闲谈、打扑克,没有上班、下班的概念,连坐班泡时间都不用,自由得很。有些好学者总在练毛笔字、书法,我则会写点稿。那时候区委区公所干部、员工共80多人。现在改成镇委、镇政府,区域没有扩大。镇委、镇政府的干部、员工,据说有几百人,不知养着这么多人在干什么。记得工作比较隆重的,就是计划生育,“有吏夜捉人”,大家分成几组,神神秘秘地在夜色的掩护下,进村抓人,抓不到要结扎的,就抓他的亲属,还封门钉户的。最近我回家乡,在村口看到一幅横跨要道的布标,上书:“不惜采取一切手段,打好计划生育翻身仗!”幸好有计划生育,加上这几年兴起的殡葬改革,才有这几百号人的工作,也就是人们所说的,现在的干部只管“生”、“死”。要不然,真不知他们要做些什么。你可能听我说过,我的家乡是汕头市辖下最穷的贫困山区,也是老苏区,以前有红军在那儿闹革命,加上潮阳几个水电站都建在里面,征用了农民的土地,因之没有向农民征收各种名目的税费。可能那儿也没办法招商引资。因此,我家乡那儿的镇委、镇政府干部,除了抓计划生育和殡葬改革,不用征税和招商引资。所谓殡葬改革,就是让山区的农民在死后享受到城里人的待遇,也就是推行火葬。说起计划生育,就会想起这样一句话,“错批一个人,多生几个亿”,说得在理,却也很让我矛盾。那个人就是马寅初,他在我出生之前就提出要实行计划生育。如果他不被批,如果他的意见被接受,那这个世界就没有我的存在了。尽管我活得并不如意,尽管我不止一次动过自杀之念,尽管疾病让我受了不少苦,但好多时候我还是觉得,作为一个人,真是不错的存在形式。这样说来,我很缺乏自我牺牲精神,很自私,为了让自己能以一个人的形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宁愿让我们的国家多负担几个亿的人口。细论起来,如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我的存在,“私”在哪里,“自我”在哪里,又哪来的“无私”和“自我牺牲”呢!再用“魔鬼辞典”的笔法幽默一下:计划生育,是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的“集体自私”,是我们堵住另一个世界的“人”涌入这个世界,就像我们在船上,为了让船不致负载过重,为了让船上的生活资源不被更多的人分走,我们将要攀上船来的人打下去。这里的“打”字是有来头的,来自“打胎”。

我自从去了曲江,便再也没有每月拿钱给母亲了,直到2001年下半年开始每月给父母寄钱。1986年年底,我在曲江工作满一年,被辞退。当时我工作很认真的,也弄出一点局面,编了好几期《曲江文艺》,受到一些好评。有一位职位比我二叔高的官员让他的外甥或者侄子进来编辑《曲江文艺》,此人与我共事了一段时间,曾被我发现抄袭,我却没有当面批评他,也没有背后告发他。我被辞退的原因主要是二叔的“官”没有人家大吧,他只是一名股长,我也不怪他。二叔写信给我爸,说他对我这个侄子“不敢恭维”,有料定我没出息的意思。这样看来,我被辞退就是因为我不好,而不是二叔官小了。刚失业时不敢告诉父母实情。后来我听母亲说,我在曲江工作期间,父亲曾说我去曲江是他叫我去的,因为他会算命,算我这个人走得越远越有出息。失业后我在细姑家住,细姑对我很好,我要记得。当时请二叔在曲江找个学校让我去代课,只要能有个安身之所就行,工资多少无所谓,可二叔却一直找不到。后来我二叔还是告知我父亲我失业了,父亲便一封信接一封信地催我回家,说他已经疏通了关系,只要我回家乡能立即回区公所工作。我可能是因为对父亲的牛皮已有所见识,也可能是因为觉得无颜见江东父老,总不肯回来。但二叔怕父亲怪他,一次次动员我回家乡。据二叔后来说,我回家不久,曲江县成立文联,文联主席是二叔的朋友,要找我去文联工作。不知二叔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我只能感叹命运,如果我留在曲江工作,现在会怎么样呢?也不见得会比现在好多少,但人生轨迹却大大不同。人生啊!我回家乡后,根本没有重回区公所工作的可能,连八字都没有一撇。父亲也不是存心骗我,而是他吹牛惯了,有时连自己都误以为自己所吹的是真实的。也许真有区公所的某位同志说我回家乡来可以争取回去工作,说这话的人并没有让我回区公所工作的权力,只是要父亲利用老关系去争取,父亲就把梦当成真的了。父亲回乡当不脱产的乡长,此前他也不是国家干部,连全民职工都不是,是集体户口,不是全民户口,回乡后,便是农民户口,一不当乡长就是农民,没有退休金什么的。他在公社、区公所工作了二三十年,却一直没有转正。

太晚了,睡了吧。来深圳之后,睡得晚了。好在我可以晚一点起床的,不用去打卡。在汕头我也是上班较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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