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良心 人,总得有所敬畏,一位老作家说过这样的话。我甚有同感。 问题是:我们要敬畏什么呢? 鲁智深、程咬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之辈,但他们也有所敬畏。一个“仁”字,使剑胆琴心的鲁智深对卖唱父女大动恻隐,三拳打死镇关西;一个“义”字又使他与林冲肝胆相照、至死不渝。这两个字就足以使杀人放火的鲁智深不会沦为恶魔。粗犷不逊的程咬金是一匹野马,羁服这匹野马的缰绳便是“孝”字,在“孝”字之下,他循规蹈矩,忠良出于孝子之门,他终成李世民的忠臣良将。 现在满口忠孝仁义似乎太迂腐了。用灌注在我们头脑中的唯物主义的眼光来看,不少叫人产生敬畏之心的说法,都属于荒谬。 不说各种宗教的教义,单说在我们平民百姓中广为流传、现在不流行了、但还没有失传的那些老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举头三尺有神明;暗室欺心,神目如电;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你如果相信这些话,便足以对神产生敬畏之心,因怕报应而不敢胡作乱为,即使在暗室里,三尺之上的神明仍看得见你的所作所为。不要以为你为富不仁、为官不正,神不知鬼不觉,你的一举一动都在神如电的目光之下。连令人悚然的鬼也并非随意害人,它们也能明辨善恶是非。 这样看来,人的一切都是利己的,行善是为了得到善报,是一种“长线投资”;不敢作恶是怕得到恶报,不做亏心事是怕鬼找上门来,是明哲保身。人又总需要监督,人监督人,有局限性,而处于无所不在的神的监督之下,看你还敢怎样! 没有了神,没有了因果轮回,不管你是善是恶,都难免一死,而且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来生,有些人便崇尚“现世主义”,“现世主义”必定衍生出“享乐主义”和各种短期性行为。这些人的逻辑是:既然没有来生,我这一生不好好享受,就没有所谓人生享受了,未来与我无关,即使有子孙后代,也并非永恒的存在。这些思想,在个人方面,造成道德的沦丧;在社会群体方面,加剧对生态环境的破坏,这是对未来的掠夺甚至杀戮。 没有了神,没有了神律,我们为什么不敬畏自己的良心呢?人,离不开约束,外在的约束是道德舆论和法律,是他律,内在的约束便是我们自己的良心,是自律,只有良心紧随着我们,无所不至。 关于忠诚 一群小孩在公园里玩士兵的游戏。一个小孩被派为哨兵站岗。当军长的小孩命令他不准擅自离开。后来孩子们都回家去了,把他忘在一边。天已晚了,小孩哭了起来。公园管理员循着哭声找来,要他回家。他说士兵要服从命令,不愿回家。公园管理员正色道:“士兵同志,我是司令,现在我命令你回家去。”小孩高高兴兴地走了。 这是五十年代译自苏联的一篇小学课文的大意。在当时其教育意义显然是讴歌忠诚的。现在看来,甚觉可笑。可笑的不是忠诚,而是小孩把游戏当真了,似有点死脑筋。笑过之后,却思忖起来:现在的人似乎机灵过头,反过来把应该认真对待的当成游戏,一切都可以玩。 那个被水溺死的尾生得到的只是讥笑。忠诚于爱情不一定能获得爱情,即使侥幸获得了,凭忠诚也不一定能守得住爱情。 你忠诚于友谊,人家关注的却是你有没有利用价值。 忠诚于事业吧。事业为何物?不如找个有油水的职业妥当。你说你忠诚于教育事业,人家却说你没本事找个好职业,只好当个穷教师。 过去干什么都可以说是为人民服务,为国家做贡献,你忠于职守还可以说是忠于人民、忠于国家。现在你为私营企业、外资企业打工,你兢兢业业、鞠躬尽瘁都似乎仅是忠诚于自己的饭碗。用比较时髦的说法,这也是一种价值回归吧。 有一朋友为人十分忠诚笃实,在深圳打工,当企业陷入困境时,不少员工纷纷跳槽,可他却与老板同舟共济,渡过难关。当企业转败为胜之后,老板却听信谗言,把他“炒掉”。他对我大发“忠诚”的牢骚。我对他说这不是“忠诚”的错,而是他看错了人。 另一朋友非常忠诚于某一信仰,加入某一组织之后,觉得该组织不少成员仅仅是把这一信仰作为标榜,所作所为与这一信仰的宗旨大相径庭,于是发生了信仰危机。 (大多作于1997年以前,2002年1月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