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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的知青园
  作者:李乙隆 发表日期:2003-04-05 22:51:49

如果她以一个美丽女鬼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但一点不怕,还会庆幸自己的艳遇。只是她是摔死的,摔死时的样子一定不好看。其实有几个人能以好看的样子死去呢,即使是病死在床上,也大多数被疾病推残得形容枯槁。在丰富多彩的鬼故事中,有一个相同点是,鬼是以它在作为人时死亡时的样子出现的,也就是定格在人鬼之际,比如吊死鬼便吐着舌头,淹死鬼便浑身水淋淋的,被砍头的是无头鬼。以前在我们村里打过几次战,便有人看到身上淌着血的战死鬼。老死的便是老鬼,不管它在作为年轻人的时候如何英俊、美丽。以此观之,天堂也美好不到哪里去,没有姑娘美如水,没有少年壮如山,一个个老态龙钟、颤颤巍巍。

人死后灵魂是否存在,以什么方式存在,又以什么状态“显形”,这些问题是哲学家、神学家、心理学家、灵魂学家、科学家们才会去想的,我用不着操这份心,我只盼望坟堆里那位女知青能以生前那美丽的少女形象——不知我是否已经告诉大家,她是美丽的——“显形”在我的面前。尽管艰苦的劳动使她不像现在的少女皮白肉嫩,但美丽的生命总会在她最美丽的时候顽强地美丽着。知青们进村文艺宣传时,她演铁梅,看得人山人海,不看什么铁梅,而是看她。尽管一个七八岁小男孩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一个十七八岁少女的容貌,但村里那些40岁以上的男人,说起她的美貌,仍然津津乐道。与美丽女鬼缠绵缱绻一番,也许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愿望。当然,一定要是真正美丽而善良的女鬼,不能一转身现出狰狞的面目,咬住你的脖子吸你的血或掏出你的心吃了;也不能缠住你不放,要你同赴黄泉。充满悲剧美的结局是两人依依不舍,最终她无比痴怨地说:“奴家去了,郎君保重。”她长长的一般是白色的衣袖慢慢地在你的手掌中抽出来——哎呀,一不留神编成古装戏了。喜剧的结局相当于香港的搞笑片,她说要投胎到某家,要你一定要等她长大,紧接着便是婴儿的哭声。当然,她要到阳间来除了投胎转世之外,还有借尸还魂之法,去找美丽的女尸附身。但美丽的女尸可是稀有资源,我即使爱上一个女鬼也绝不希望有美丽的女子死去,腾出尸体让女鬼的魂住进去。就算找到了一个美丽女尸,想到自己拥在怀里的本来是太平间的一个尸体,心里总有些不自在,爱起来心理上也许会产生一些障碍,说不定还会造成服用“伟哥” 也不奏效的“男”言之隐。如果灵魂和身体不是同一个“人”,你真的搞不清你爱的是躯体还是灵魂。而且作为男人我当然知道男人的德性,爱上女人往往爱的是躯体而不是灵魂。灵魂再高尚心灵再美丽倘若相貌丑陋,爱上她的男人其实不多。打个比方,躯体是使用价值,灵魂是附加值,虽然附加值有时要比使用价值高得多,但倘若没有使用价值,附加值要附加在哪里呢?

像许多土里生土里长的老一辈山村孩子一样,我也是在鬼故事里长大的。我对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也是又喜欢又怕的,越怕越刺激,越刺激越喜欢。那些一点也不恐怖的,带着幽默色彩的鬼故事,把鬼平常化,听起来也是很有趣的。如果鬼故事都这样讲,鬼片都这么演,潜移默化之下,人也不再怕鬼了。也许“鬼”根本就伤害不了人,伤害人的,是人自身的恐惧。在生产队时期负责巡田水的松伯,说他是“阴阳目”,夜里去巡田水时,看到鬼就像白天遇到人一样平常,有一次遇到一个无头鬼——我们村以前有过几次战争,赤卫队把敌人的脑袋砍下来,因之无头鬼的传说是有历史背景的——当时松伯蹲在田头吸烟,那无头鬼走过来拍着松伯的肩头,打看手语向松伯要烟吸,松伯点燃了一根烟递给它,它接过来插在脖子上吸着。小说写到这里一定有读者说我又跑题了,追忆知青园前任主人怎么编起鬼故事来,感谢你的提醒,我还是言归正传并尽快结束这篇小说吧。我还有许多正经事儿要做,写小说只是无聊时解闷。

我写小说总是可长可短,要结束它还不容易。就说知青园的第三任主人也就是我的前任也就是玉坤也就是我在本文所说的白马子死了,死在知青园知青小屋前女宿舍中,死在一个繁星满天、虫唱喁喁、鲜果飘香的夜晚。虽然发现玉坤已死是那天晌午,但据派出所民警推断,玉坤死亡时间是在昨夜某时,我沿用此说。对于玉坤之死,官方的说法是死于自杀,民间则说死于它杀。这“它”,便是那位坟堆里的女知青,现为女鬼。它缢死玉坤,掳去他的魂魄,在阴间或恋爱或同居或结婚。

玉坤死状颇为不雅。写到这里我便想到这篇小说的出路,也就是打算把它发往何处,并根据打算处理玉坤的死状,一是忽略不写,一是含蓄处理,一是照直写来。想来想去我这个人快人快语言无不尽还是不劳读者费心去想像,往坏处说是剥夺了读者想象的空间,听我如实道来。

与一般人自缢不同的是,玉坤不是悬着,而是躺着,躺在床铺上,脖子上勒着的不是绳子,而是女子的长长丝袜。更让人讶异不已的是,他头上罩着一条女子的裤衩,身上穿着女子的衣服。玉坤牛高马大的,那女子衣服穿起来显得很滑稽。裤子解开褪到大腿上,下体裸露着,有排泄物溅在裤子上,凝成白色的污渍。两手绑着,绑成交叉状,是一个活结,自己用牙一咬就可解开……玉坤的死状使他的死因显得扑朔迷离,但最后还是排除了各种他杀的可能性。玉坤的家庭亲友也觉得玉坤的死状很是不雅不宜张扬,只往邪异方面说开去,一时间传得诡秘异常,人心惶惶。

我这人不太信邪,小时候大量鬼故事的熏陶,并没有使我凡事疑神疑鬼,因为大量的阅读使我的知识日益丰富,看问题的角度、分析问题的方法要比村民们多些,绝不会人云亦云。

当大家对知青园避之唯恐不及之时,我不顾家庭的反对,以便宜的价钱承包了下来。这并不是说我不怕死,如果真有个美丽女鬼要我的命,即使是沉鱼落雁或羞花闭月要我到阴间去享尽艳福,我也会逃之夭夭的。

我知道许多人都容易被怪异所吸引,包括传说和小说。当玉坤之死的怪异传说被村民们津津乐道并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听众时,我不忍戳破其中原委,不忍扫大家兴致。当这个故事作为一篇小说出现在我的笔下时,我不愿故弄玄虚。如果要故弄玄虚,我去写诗或做个抽象派画家、行为艺术家,岂不更省力,何苦写这么多的字!

说白了吧,玉坤死于“性缢死”。勒在他脖子上的丝袜,原打有一个活结,在他欲仙欲死神志不清之时拉错了活结的方向,把活结变成死结。他有受虐癖、易装癖和恋物癖。那些女子衣物,有些是那位女知青的衣物,但不是从坟墓里带出来的,而是作为遗物放在知青小屋墙角杂物堆上的小木厢中。知青园第一、二任主人并没去清理知青小屋,也没住进去,只是自己在高处搭个“了望哨”看管果园。玉坤住进去了,发现了那个装着女子衣物的小木箱……那双丝袜则可肯定不是那位女知青的,因为丝袜这东西是不可能出现在那个时代的。我第一次看到丝袜,是在海外侨胞寄回家乡的包袱中。

我在1993年9月写过一篇《等待蝴蝶》,发表在当时的《汕头特区晚报》上,后来收进我的第一本散文集《梅雨时节的美丽》。该文讲的就是知青园的事,是一篇唯美的散文。但我并不喜欢这篇散文,在后来所出的散文集中,没有收录进去。全文如下:

天扯着闪电,雷在满山满谷地滚着。间或有风,直着嗓子尖叫,声长声短。雨是千万条同一音调的竖弦,音色粗浊,混沌地合奏着。

据说,这样的夜晚,常有灵异出现。何况,在这荒凉的旷野,在这远离村落的孤零零的知青小屋中。

这里原是个知青农场,现在是我家的果园。今夜,我替父亲来守果园,就栖身于这残破的小屋中。

还记得知青小屋的昔日风光。瓦亮壁白,窗明桌净。墙上贴有红红的画。对比当时的村庄,知青小屋可算是雅致洁净的去处了。

那次跟读高中的哥哥去知青小屋玩,满墙的画使我眼花缭乱,我不记得那画面的内容了,只记得那色调,红光一片,印象极深,至今想起,仍感到临火般的温暖。当时我怯怯的,怪生份,但过后却把这经历当成荣耀,跟小伙伴们炫个没完。

现在知青们的青春与那个年代一起走进了历史,留下这一片用来种果的旱园——那时种水稻,三天不下雨就抗旱;留下这一间小屋,另外几间已倒塌。

有个女知青就葬在这果园中。想来她不过十七八岁吧,但那时在我看来,她俨然是个大人了。知青们进村文艺宣传,吹口琴的就是她。那时我不晓得她吹口琴水平如何,只觉得她了不得,也模模糊糊说不清她是否美丽,只觉得爱她,梦想长大了就娶她做老婆。

她,好端端的一个人,大家说她死了,她就真的死了。是在医院里病死的。按她遗嘱,接回来葬在这里。现在她的孤坟就在这果园里,在离小屋约五十米的地方。

晴天,在这小屋里守夜,我常常把喁喁虫鸣幻听成口琴声。

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她的灵魂是弥留在这她生活过的小屋呢,还是匿藏于那孤坟之中?若她有魂灵显于我的面前,我是断然不怕的。她永远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像我那些满脸清纯的女学生,而我是已近而立的一个大男人。

今夜,电闪雷鸣,风狂雨恶。孤坟中的女孩呵,如果你地下有知,你不怕么?

我心境正凄然。

都说这样的夜晚,常有灵异出现。

女孩,来吧,让我们相互慰藉。

要不,像祝英台一样化为蝴蝶飞来,飞越阴阳之隔男女之别。

蝴蝶趋光。为了不让灯火灼伤你,我加上了纸做的灯罩。又怕你看不见这昏黄的灯光,我把灯芯拨了又拨。

在这风雨飘摇、雷电交加的夜晚,我怀着一心的纯真,守着一屋的温情,写着满纸的寂寞,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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