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也许会说,我的作品不是大部分在报刊上发表过、全部在网上张贴过吗?难道没有文友、网友、读者为我出头,说月色朦胧剽窃李乙隆的作品吗?我早已说过,传媒习惯于锦上添花、落井下石,现在月色朦胧大红大紫,我声名狼藉,什么鲜花都往月色朦胧手上塞,什么脏水都往李乙隆身上泼,即使有人想为我说几句公道话,也只能在私底下嘀咕。何况我那些对我沾得最紧的文友,总认为自己的水平比李乙隆高得多,而成绩却比不上李乙隆,心里老大不舒服,甚至对李乙隆一些写得较好的作品面露狐疑之色,总不相信是出自李乙隆之手,现在这局面正好印证他们以前的怀疑,说明他们目光犀利,早就看穿了李乙隆。 我这样想着,眼前立即掠过一篇文章,题为“文坛巨盗李乙隆”,作者署名,正是我一位文友名字的谐音。该文说:李乙隆不但是嫖客、毒枭,还是一个文坛巨盗,剽窃了文坛新秀月色朦胧大量作品。文中列举不少我在1990年前后发表的作品,说它们抄袭自2000年后出版的月色朦胧丛书。如果这位作者真的是我的那位文友,那实在使我寒心。“十个文人九个嫖,不嫖的是李乙隆”这句话正是出自那位文友之口,现在居然也道貌岸然骂我为嫖客。当时文友说这句话并非抬举我,而是怀疑我缺乏某方面的功能,还为我改名易姓,姓杨名伟,称我“伟哥”。那时一见我发表作品,那位文友和另外几位便闻风而至,要我请客,我跟他们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他们一个个生龙活虎,声色犬马玩得很激动,丢下我一个人在角落里喝咖啡,只等他们尽兴后买单。他们一个个振振有词:文人好色,自古皆然,那个写“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柳永,终日穿花街过柳巷,我们在吟咏他的千古名篇时,有谁说他一个“不”字呢?谁不知道他的佳作大多是写给妓女的。那位文友的老婆也曾目光炯炯地开导过我,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要我多跟她老公学习,学得怪招迭出,好哄女人开心。 思前想后,悲愤交集,忙飘出上海书城,想去看看那“文坛新秀”月色朦胧现在何等风光。 意到神到,一忽儿来到月色朦胧工作室。 把我的作品据为已有,再经过巧妙包装,月色朦胧风头正劲,趁热打铁离开S小城,来到国际大都会上海,成立了一个所谓月色朦胧工作室,雇了两男一女三个笔手,根据他父亲等书商、出版商的策划,快速写书,平均每月推出一本,本本畅销。评论家说:月色朦胧的第一套丛书,是积累了十多年的厚积薄发之精品。所谓“积累了十多年”,用来说我比较恰当,用在月色朦胧身上,差不多要从她在娘胎里算起。评论家说月色朦胧后来所出的书,浮躁、粗糙,错字连篇,漏洞百出。评论家的话并不能说明我比月色朦胧所雇的三位笔手高明,笔手们受雇于人,受命而作,又不是署上自己大名,当然粗制滥造了。好在广大读者不是评论家,他们看中的是“月色朦胧”这四个字,只要是月色朦胧的书就好看。他也说好看,你也说好看,说不好看的人便是老土,没品位,缺乏欣赏能力。 月色朦胧工作室,还有一个女秘书和一位集美容师、发型师、推拿师于一身的小伙子。这个小伙子技艺精湛,聪明好学,受聘于月色朦胧之后,为满足朦胧小姐的需要,又自修成了化妆师。此刻他正在为朦胧小姐美容,秘书则在一旁念着一份“今日工作安排”:九点三十分,参加市图书批发中心剪彩仪式,有发言;十一点三十分,到新潮宾馆会见章忆模导演,敲定电影《破祠堂的那一夜》女主角人选,在影后巩丽和新秀张子仪两人中挑选,并共进午餐;下午二点正,到福蛋大学中文系作题为《二十一世纪女性文学何去何从》的演讲,并签名售书…… 一代名导章忆模是朦胧小姐芳心中的黑马王子,朦胧小姐在网聊中告诉过我。现在章导选用了我根据自己的自传体小说改编的电影剧本《破祠堂的那一夜》,约见朦胧小姐。朦胧小姐对秘书所念的其他事项颇为漠然,独对这一条兴致颇高,她张开眼睛瞅着美容师说:“这章忆模也真是,哪有名导选女主角与编剧商量的!”美容师心领神会,只管把朦胧小姐拾掇得光彩照人。 却说我目送朦胧小姐花枝招展地打的去了新潮宾馆,本想尾随而去,略施小技,让她在黑马王子跟前出乖露丑一番,但想到那新潮宾馆客商云集,人气太旺,恐损耗我的鬼气,只好作罢,一个鬼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吸纳阴气,以养元神。忽想起自己生前正正经经做人,勤勤恳恳工作,认认真真读书写字,竟落得如此下场:客死异乡,不能衣锦荣归、光宗耀祖也就罢了,反让家乡亲人为我蒙受耻辱。思前想后,悲从中来,禁不住泪雨滂沱。也许是怨念太深,这一哭感天动地,一时间风云作色,日月无光。八仙云游至此,见云惨雾愁,为查明缘故寻声而至。他们不问犹可,这一问,更勾起我万般委屈,长长一声拉腔:“苦啊……”一咏三叹,仿佛一颗催泪弹,直催得何仙姑哭出了声,吕洞宾、韩湘子、蓝采和掩面而泣,连老成持重的汉钟离、张果老、曹国舅也热泪盈眶,我的本家李铁拐更是不住地拿衣袖擦泪,把衣袖擦得仿佛在水中捞起来一样。 大文豪韩愈之侄韩湘子当然有文学细胞,早把我所述冤由用天书记下,众仙传阅一番,你一言我一语又添加了一些煽情话语,由李铁拐牵头,都在上面签了名。李铁拐说:“我把这份八仙联名的《陈情表》送到宗师李老聃那儿去,请他转呈玉帝。”当下别了众仙,腾云驾雾直上天庭。 这天玉帝临朝。太上老君李老聃给玉帝送上刚刚炼成的一颗有排毒养颜功效的仙丹,玉帝心情正好,太上老君忙将《陈情表》呈上。《陈情表》除了陈述我的悲惨遭遇外,还极力推荐,要玉帝封我为鬼侠,理由是我这个鬼虽满怀怨气,却从不伤及无辜,天生侠骨柔肠。 玉帝看后,面露愠色:“本皇一统之下,朗朗乾坤,岂有这不平之事!真是奇谈怪论,滑天下之大稽。” 李老聃说:“没有高山,不见平地,平与不平互见,自古皆然。玉皇封他为鬼侠,一可显玉皇宽宏之量、怜悯之心;二可令其替天行道,匡扶正义、惩奸除恶;三可使他心理平衡,消除怨气,以免误入魔教,借怨气祸害天下。” 站在一旁的李天王、李哪吒父子,不久前会同友邦释迦牟尼派来的斗战胜佛孙同志、净坛使者猪先生、金身罗汉沙师傅,与昆仑山上的魔教展开一场恶战。正所谓打虎也得好兄弟,上阵还需父子兵,父子俩与兄弟仨血染征袍,终于扑灭了直逼天庭的昆仑邪火。父子俩因之深得玉皇赏识。昨天李天王接到铁拐李电话,哪吒也收到铁拐李的E-mail,都是请求为怨鬼李乙隆说话的。今见太上老君说得有理,父子俩也开了口。玉帝准奏。 李铁拐带回镶金的封号证书和令牌给我,证书往怀里一揣,令牌往腰间一插,顿时身价倍增,连钟馗见了我也要礼让三分。李铁拐说:“你那形象有损市容,让我为你恢复原形吧。”所谓恢复原形,相当于人间的“克隆术”,在我身上抽取一点什么,吹了一口仙气,便成了一个原来的我,再吹一口仙气,那个摔得惨不忍睹的我便化为乌有。 那原来的我虽骨瘦如柴,却两眼有神,别有一番气质;称不上英俊潇洒,却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倘若你有幸看见了我,而且知道我是个鬼,千万不要害怕。台湾歌星童安阁怎么唱来着:“不远的地方有个鬼侠,名字叫做李乙隆。有人传说他的眼睛,看了使你更年轻;如果你得到他的拥抱,你就永远不会老。为了这个神秘的传说,你要勇敢去寻找……” 就说我东飘西荡,这一晚不经意间,飘到我原来供职过的一家大型企业。这家企业居然也涌动着一股“月色朦胧热”,三万个员工中有两万人在看我的书。我在这家企业工作时,编过一份企业报,虽然员工中来稿不少,但改得出手的确实不多,我不得不经常拿我一些在外地报刊发表过的文章来凑版面,竟引起一些人的微词,说我总发自己的文章不好。还有位喝过洋墨水的据说文学造诣极深的青年扬言,他最厌恶我的文章。我辛辛苦苦编出来的报纸,一发到他手里便被他随手扔进废纸篓。我总弄不明白自己哪儿让他瞅着不舒服。现在可好,同样是我的作品,被月色朦胧他们一包装,什么都没改,只改个作者名,相当于改了个商标,就这么热了起来。这又一次证明包装和品牌在产品的销售中举足轻重。我在人间当广告策划经理时,常常要找出许多例子来向老板论证产品包装与品牌广告的重要性,现在又找到了一个论据,可惜现在要过把企业策划瘾,只能找个鬼公司了。 不说那些员工朋友们,如何看着月色朦胧的玉照热爱着我的作品,单说那位喝过洋墨水的青年,此刻也正津津有味地读着我的书,读到调侃处,竟忍俊不禁,一个人发疯似地傻笑不止。想起同事时他对我的态度,我忽然想与他开开玩笑。开玩笑之前请允许我王婆卖瓜,把我的作品分为三类:催人泪下的悲剧类,惹人发笑的喜剧类,发人深思的哲理类。你道我如何与“洋墨水”开玩笑,我让他读我第一类作品时哈哈大笑,读我第二类作品时泪落潸潸,读我第三类作品时大打喷嚏。我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他竟自行发展成癔症。自己读时表情错位本无大碍,反正没人看见,大不了不读罢了。可一成了癔症,听到别人引用或讲述我的作品时,也会出现上述症状。眼下,我的作品之热,不亚于1976年以前的“红宝书”。女人、女孩喜欢我第一类东西,他的恋人梨花带露地跟他讲起我的悲情作品时,他总是越想忍住笑越笑得厉害。男人、男孩喜欢我第二类东西,我的俏皮话已成了小伙子们的流行语,大伙儿聚在一块正侃得眉飞色舞,却见“洋墨水”躲在角落里暗自饮泣,搞得大家莫明其妙。我没想到这一招这么毒,会使他很受伤,爱情飞了,友谊走了,连工作竟也出现了危机。就像1976年以前开会讲话要大段大段地引用语录一样,现在不少人讲话喜欢大量引用我的那些哲理性语言。会议室里,大家都认真地听着,只有“洋墨水”声音嘹亮地打着一个又一个的喷嚏。“洋墨水”不敢去开会了。不去开会,当然也没有席位,在会议室里没席位,当然在单位里也没地位。我实在不愿把“洋墨水”整得这样狼狈,找个时间去请铁拐兄来治他的癔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