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前奏”之后,我报仇似地骑在林身上奋力戳击,两手紧抓她,仿佛要撕下两块肉来。她舌颤唇抖地哼哼着,胴体蛇似地扭动着,忽然眼睛发直,身子僵硬,两腿夹得紧紧的,仿佛死去了…… 我不管如何奋力“报仇”,都消除不了我为她洗脚时累积在心底的“屈辱感”,都只是在卖力地给她提供快乐,我越凶猛她越高兴,她安闲地躺在那儿享受着,与坐在沙发上享受我的按摩一样。我却累得气喘如牛。一想到这一点,我便一下子像斗败的公鸡,蔫了下来。 她仿佛睡着了,过了一会,才张开眼睛,说:“你真棒!”她的赞扬并没有使我高兴起来,我听出她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就像主人表扬拼命干活的奴隶,农夫夸奖辛勤耕耘的牛,骑手称赞竭力奔驰的马。你真棒,真棒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件供她享用的东西。 虽然,在蔫下来的瞬间,我也快乐了那么一刹那,但比起她来,太微不足道了,我看得出来,她至少有三次高潮。每次高潮持续半分钟左右。我所得到的快乐,就像打下了江山,让她做女王,她反过来赏赐我一小块土地一样。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给她按摩是什么时候吗?几个月前,不对,几个月前是第一次给她洗脚。噢,你说对了,是九年前,就是破祠堂的那一夜。那晚,当然是开着灯的,就是在那个破祠堂里我养成了开着明亮的灯睡觉的坏习惯。我从她的眼睛中看出她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她间或还颤抖着,我怕她熬不过这一夜,对她说:“你放松一点。没什么好怕的。”她的听觉依然在房间门外,对我的话似乎充耳不闻。我真怕她的神经会像扯得太紧的橡皮筋一样突然断了,忙对她说:“我给你按摩、帮你放松好不好?”她的头似乎点了一下,也可能是抖了一下或动了一下,反正我不能确定她是否同意,便给她按摩起来。果然奏效,从她的肌肉可以感觉到,她慢慢松驰了下来。她可以忘记我,但她能忘记破祠堂的那一夜吗?如果她记得破祠堂的那一夜,她就不可能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开始时我怕她认出我,现在看到她对我毫无印象,我心里总有点不舒畅。难道她就不会说一句“你像我以前的一位朋友”吗? 那天,她终于说出来了,却不是上面那一句,而是另一句,是一句让我目瞪口呆的话。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前我就觉得她的笑容怪怪的。她望着我只管笑,意味深长地笑。我问她:“你笑什么?”她说:“我们的戏演了这么久,还不想结束?”见我愣着,她不无嘲讽地说:“跟我演戏,你还嫩!你顶多是个偶像派,我才是演技派。”见我张口结舌,她又说:“你别灰心,戏里头的事,我们在真实生活中可以接着做。”她还是叫我李老师,她说:“你比以前更帅了。”她一直也关注着我,有时也心血来潮想跟我联系,可想到她在明处我在暗处,她在屏幕上我在角落里,主动联系的应该是我而不是她,就打消了主意。 林第一次在浴足堂看见我就认出来了,当时我在女宾室找东西。可我只是漠然地看她一眼,她也不敢确认了。我走后,她问那个给她洗脚的小弟,知道我姓甚名谁,是老板的朋友,帮这家浴足堂搞广告策划。 我第一次给她洗脚时,她确实有点愕然,但她不动声色,想看看我玩什么把戏,见我装腔作势,她也装痴作傻。 她告诉我,破祠堂的那一夜对她的影响很大,一想到那怪声,她便性冷淡;回味起我为她按摩的情景,她便兴奋起来。我也把我受到的影响告诉她。我不说阳萎,用较文雅的说法,我说性无能。忽然我笑了,我说,女人比男人优越,同一种病,女人谓之冷淡,很有点洁身自爱的贵族味道;男人谓之无能,很窝囊很无奈的感觉。她开心地笑了,说:“你不但比以前年轻,还比以前有趣得多。”我知道她的话有语病,还是原话照录。 戏演到这里,是该收场了。为改名,又看了一遍,觉得还是可以叫“破祠堂的那一夜”的,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就这样确定了,尽管我计划中的幽灵小说系列,也有一篇叫“破祠堂的那一夜”的。谁知坐在我旁边的一位朋友看了,很感意外地说:“原来你也会写这种东西。小说的名就不必改了,但你的署名却要改一改,换个笔名吧。”我问为什么,朋友说:“你是以所谓纯情美文和纯情诗被读者接受的。那些篇什虽然有点酸,却使你成为不少女孩的梦中情人。现在这篇小说,会把你的形象破坏得完全彻底。”我说,有这么严重吗? 各位男同胞,真不好意思,我又让您窝火了。有些小说写着写着,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了局面的。请让我在另一篇再给您一个心理平衡吧。憋着闷气往往也是攒着怒气,另一篇,一定给你个痛快淋漓。 上面这篇小说,初稿是《她陪我走过一段灰暗的日子》,写于1998年5月,两三千字,是被视为散文的,已记不起曾在什么青年刊物发表过了。被改得近乎现在这个样子的,是1999年年底吧,以《破祠堂的那一夜》为题,发表于2000年2月《通俗小说报》上。2000年8月《珠江》杂志发表《她陪我走过一段灰暗的日子》,是以这个版本进行纯情化的。可这个版本发在网上时,稿末写作时间标为2000年10月,显然是弄错了。或许2000年10月有对其进行处理,但一定没有大改。 近期修改了昔年所写的一些小说,辑为“畸情系列”。这过程中,重新唤起文学创作之兴趣,恍然惊觉:忙于生计,耗去了多少时光;耽于上网,浪费了多少精力。很想把写作和谋生结合起来,看了一些十分红火的收费阅读网站,发现那些拥有众多读者因之能获取经济效益的作品,大多不是我所喜欢的。收费阅读的作品,到目前为止,都是长篇小说。我那封50多万字的长信,不是小说。我还没有写过长篇小说。接下来,我打算倾后半生之力,写几部长篇或一部百万字以上的“巨著”。我所写的长篇,一定会包含着自己许多思想,一定会有人生的痛感与沉重,一定不为上网付费阅读的年轻朋友所喜。 常看我作品的人总觉得我老在写真实的自己。我答之曰:我的自传《世界最长的信:我的甲申年及瞻前顾后》和李乙隆网站“人生笔记”所写的,是真实的;我的评论类作品,所表达的是我真实的想法;我的抒情类作品,所抒发的是我真实的情感。其他作品的人物、故事情节和细节,我即使在作品中说它们是真实的,也可以是虚构的。因为在虚构性的作品中,“我”不一定是我,即使“我”是以作者身份而非第一人称说话的,其真实性与我在现实上的诚实度,也不可同日而语。在虚构里面,可能有我的思想或真情流露。我也愿意让读者把我的许多作品,包括这一篇,都看成是真实的。事实上,这篇《破祠堂的那一夜》确实有我的人生痕迹。在我个人履历中,有这样一句:“1992年曾一度在深圳一外资企业写字楼工作,后回潮阳,继续教书。”这篇小说中的破祠堂,就在“继续教书”这段时间进入我的人生。我的自传也有提到它。 一说到真实,你一定要问:那么,林,那位美丽的女子,现在,怎么样了? 本来,我是不愿意说起林的结局的,因为说起来,心灵总会陷入莫名的悲凉与虚无之中。现在,念佛多年,我已经能用非常平淡的心情,来对待人世的沧桑与无常,以及虚妄与荒诞。 在我与林快乐的日子里,时间过得真快。 她一边青春补偿似地与我快乐,一边向我谈论人生无常,谈论六道轮回,谈论因果报应,谈论佛法。我那时还没有信奉佛教,对她的做法感到不可理喻。我说:“万恶淫为首。佛教最基本的‘五戒’,就有‘戒邪淫’。我们两人如此这般,怎能信佛呢!”她说:“我来度你!应以何身得度现何身度之!”我讶然不已。她又说:“能跟你在一起,就算下地狱,我也认了!”我感动不已。 她说,我是她最难放下的,但终归是要放下的。 好景不长,在一次献血前的验血中,她被查出艾滋病。她告诉我时,表情平淡。她说:“这是报应!我做的坏事太多了!”她关心的是我:“你快去查一查?”我查了一次,半年后又再查一次:我没事! 她做过的坏事,不外是权色交易、钱色交易之类。就是在这种交易中,她看到了太多的丑恶与肮脏。她说,只要她愿意,她还没有遇到她征服不了的官员、老板。她的第一次权色交易,就是上电视台当主持人。以后,她春风得意。 我还记得她的经典话语。她说:“权力得不到抑制,是可怕的;欲望得不到抑制,也是可怕的。能抑制权力的,是民主;能抑制欲望的,是宗教。当抑制不了时,先放纵它,然后,厌恶它,摒弃它。” 她现在怎么样了呢?我真的不知道。她离开我时,说要去一个很远的庵寺出家。她没有告诉我,是哪个庵寺。我很想去找她,但我又不能去找她。 我佛慈悲!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如果她离开了这个世界,愿她往生! 她,比这个世界,纯净得多! (1998年5月初稿,1999年年底二稿,2011年1月三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