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此一说，“小姐”古指丫环。此“古”是指哪朝哪代，有待考究。词典把“小姐”一词释为：旧社会仆人对主人家未出嫁女儿的称呼，现用于对未婚女子的尊称。其实在一些社交场合，年轻女子不管是罗敷有夫还是待字闺中，都可以此谓之。称一位婚否不详年届不惑的女人为“小姐”，即使她老人家有点难为情，心里还是高兴的。称呼既是礼貌，也可用于恭维。然而这世界变化快，你不能不明白，稍不留神就会闹尴尬。目下，在南方繁荣“娼”盛的地方，“小姐”常被用作某特殊职业女性从业者的代称，对非此道中人，你谓之小姐，有些人会不高兴。

对女子比较庄重的称谓是“女士”。会上发言，一声“女士们、先生们”，众皆囊括其中。但对个体，被称为女士者总要年长些，最好是已婚且年长，称一位年轻未婚女子为女士，她会认为你讥她老相。在港澳台，则称已婚女子为太太，并冠以夫姓。

就像女子的衣服总是时效性强、多姿多彩，而男士西装四季皆宜一样，女性的称呼有“小姐(miss)”、“太太(Mrs.)”、“女士(Ms.)”，男人却一以贯之为“先生(Mr.)”。

改革开放之前，“同志”风行神州，男女老少皆可，只要你是人民。“人民”是政治概念，与“公民”不同。电影中有坏人（不是人民内部矛盾）称公安人员为同志，公安人员义正词严斥之曰：“你不能叫我同志，我不是你的同志！”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开放较早的地方，称一位不是“吃公家饭”的人为同志，人家会认为你土气、落伍，如果是个修养欠佳的女郎，会赏你一个白眼，白得你莫明其妙。进入九十年代，在非公务员中，“同志”便不再意味着老土，而是一个前卫、另类的称谓，专指某种有特殊性取向的群体，类型小说中有“同志小说”，便是专写这类人的。

在家乡粤东，称呼以名为主，对双名者唤双名，或唤后一个字，并在前面加上“阿”字。

我被以姓称呼，是在粤北编《曲江文艺》之时，二十刚出头，称为“小李”理所当然。可同事为表亲昵，在后面加上一个“子”字，变成三字称呼，这总使我想起给西太后梳头洗脚的莲英兄。心里有点不快，也只能听而任之。

文化圈中，晚辈喜欢称长辈为老师，作者喜欢称编辑为老师。我从文业绩欠佳，却年头已久，虽年纪不算老，人却老相，又是多年编辑，故常被称为“老师”，搞得我好像占了人家便宜，心虚得很。好在我粉笔生涯长达七年，听惯了“老师”之谓，并视之为“职业称谓”，就像称呼修单车者为师傅、称呼“三陪女”为“小姐”一样，非我好为人师，或有“为人师”的本钱，以此释怀，听而任之。

“职业称谓”便是“姓+职业（职称、职务）”，是我所推崇的。

“职业称谓”于我，倒有一大串，李老师、李记者、李编辑、李主编、李经理、李总编、李总。不要以为被称为“总”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随手拿个苹果扔到窗外，就能砸中一个“总”。“总”者，总经理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一个企业，就有一个总经理。有了总经理，往往就会有副总经理或助理总经理什么的，也被简称为“总”。

有时也被称为“李诗人”、“李作家”什么的，叫得我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写诗作文可以是一种职业，但对于才疏识少如我者，却不敢以此养家糊口的，靠稿费过日子，喝稀饭也许可以，吃干饭肯定不行。我多次对“诗人”、“作家”之谓作如下澄清：“我不是诗人，是个男人；喜欢在家里上班，故可称为‘坐家’。”

职业称谓多用于同事之间。朋友们都叫我双名，听起来很亲切。

刚到上海时，被称为“老李”，乍听颇为不惯，甚至有些戚然。一不小心就老了。回头看看走过的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看不到什么建树。总以为年轻是自己的财富，转眼间走过了年轻。也有称我“小李”者，年龄比我大或与我相仿，我虽感激，却不好意思了，好像面对受之有愧的殊荣。年轻呼“小”，年长呼“老”，看似天经地义，有时感情色彩却迥然，称小孩“小鬼”、“小东西”、“小家伙”很亲热，唤老人为“老东西”、“老鬼”、“老家伙”，如果不是戏谑，便是骂人了。

在我们粤东，年龄相仿者彼此称兄道弟、呼姐唤妹，在城里，对那些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则称之为叔叔、阿姨，在乡下，对已婚女子，则称为某婶或某嫂。在自己的家乡，则要按辈份来称呼的。

“师傅”这个尊称曾一度颇为流行，但有些人是不喜欢被称为师傅的，“师傅”一般是指工人。因最受欢迎而最流行的是“老板”这个称呼。它不再仅仅用来称呼大大小小的企业主，党政机关、部门的一把手，都被下属称为“老板”了。

不少人称呼人有当面背后之别，当面毕恭毕敬唤“陈局长”，背后唤“老陈”或直呼其名。

我要争点气，趁现在还不算老，捞点老本，将来真的老了，人家会称我“李老”而非“老李”，两字次序不同，感觉就有些不一样。

　　　　　　　　　　　　　　　　　　　　　　　　　　　　　　　　　　　（2000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