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铅笔，面对素笺，呆坐了不知多久，头脑仍像眼前的白纸。那些和你一起走过的日子里的点点欢乐与温馨，用不着去想，便会在心灵的屏幕上活色生香，那曾经的暖意不敢回味，怕它们会把此时此刻的孤独与凄冷更映衬得无处可逃。

我说过我不会轻易写你的，我笔下那些真真假假的风花雪月美丽感伤常引起你的追问。我说，那都是已经翻过的一页，一段情感的悼词，何必跟已逝的东西纠缠不休呢？我不会轻易写你的，你怎么会是可以轻轻翻过的一页呢？你是我的命运。有一天我会写你的，当黄昏黯淡了所有的感伤，在我饱经沧桑之后，这时候我的文字成熟得没有半点空泛，我的感情真实得没有半点虚浮，我笔下的你，没有半点造作的描写与美丽的修饰，我笔下的爱情，绝不是异性的夸张，而是高山的凝重、草原的广袤、大海的深沉。你不是我人生的序幕、开端，却是我人生的高潮、结局和尾声，是我人生的谢幕辞，是淘尽浮沙始见金，是字字珠玑。你说，我怎么能轻易写你呢？

可是，此刻，我在干什么？难道，我在写你了吗？这怎么可能呢？想起笔下那些浪漫往事，想起自己心中的谶言，我不禁不寒而栗。现在你还是我的未来时，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便是我永远的现在时。不要成为我的过去时，好吗？我怕。

我在做什么呢？我怎么会在现在写你呢？不！我只是在向你倾诉，笔，只是我倾诉的工具，就像我们用过无数次的键盘和电话，只是换一种方式而已，没什么的。因为我有许多话要向你说，我有电话，但你不在电话的那一端，我有键盘，但它不在线上。我不能不拿起笔来，思念折磨得我无处藏身，请允许我在纸上驻留片刻。

曾把你当成来世之约，可是来世太遥远；曾把你当成网上之梦，可是梦太缥缈；你是我灵魂的旗帜，没有了你，我的灵魂无所适从。

在认识你之前，日子艰难而美丽着，我从没想到，会有一个人对我如此重要。不管是疾病，还是挫折，我都会好好地活着，满怀天地良心地活在天地之间。认识你之后，我缓缓感到，你对我越来越不可或缺，我从来不去设想，如果哪一天没有了你，我会怎么样。尽管我明白，任何事情都会变化，结局总是难以预料。但我不愿去预支未来的痛苦。如果现在就是结局，如果我以前加以设想可以让心有所准备，能够减轻现在的悲哀，那就把时间还我，让我回去设想吧。只是把痛苦提前之后，我能走过来吗？就像我现在，不知道自己如果真的没有了你，我会怎么走过去。就算能把痛苦提前几年，并且能捱到现在，我不相信，心灵的创伤就会痊愈无痕，不会在某一个梦醒午夜，飘雨窗前，落日黄昏，忽然为一个名字痛哭失声。

相识以来，一直是我沐浴着你深情的甘露、挚爱的阳光。你是这个世上最爱我的女人。我还没有好好地好好地爱过你一回呢。我只能在我想象的舞台上预演着好好爱你的情景，却从来没有让爱亮相过，难道你就忍心让这些美好的想象夭折在想象之中吗？

由于生活总有不顺心的时候，由于我对你毫无保留、毫无矫饰的情感流露，我多次大发脾气，在你面前，在线上，在电话中。现在想起，我心痛欲裂，我怎么能这样呢？尽管过后我一再解释，我不是气你，而是气我自己，但对一个爱我胜过爱自己的人来说，我的坏脾气怎能不伤她的心呢？好男人不会让他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而我总是让爱我的女人不断受伤。命运常常伤害了我，而我，却去伤害那一位最爱我的女人，我还是个人吗？我是什么东西！

昨晚，送你走时，细雨霏霏。你上车后，我一个人往回走，仿佛走在沓无人烟的沙漠、荒原，我忽然感到深深的孤独与脆弱，我的心荒芜一片。

难道说你以前给我的欢乐，竟是一笔笔情感的高利贷，今生今世，我将用无尽的痛苦来偿还。

如果这两天我所受的痛苦，只是你对我以往过错的惩罚，你仍会以你海洋般的深情，包容我伤痕累累的心，幸福仍会在某一天回到我身边，那我将会对命运感激涕零。

昨晚你说过，两年之后……

即使是两年之后的决绝，也不必提前兑现。

也许两年之后，我们身后的人不再因我们而受伤。

其实我也不愿伤害，在你身后，与我素昧平生的人。如果有好人因我而受伤，我会内疚不安。

继续让你的声音与我约会，每晚，好吗？

也许有一天，地球会忽然毁灭。也许两年之内，我们的生命会突然消逝。未来总是难以预料。让我们开开心心每一天，好吗？

只要活着，便不能没有责任，不能没有道义。但一切问题，都会有一个解决的方案。你说是吗？

　　　　　　　　　　　　　　　　　　　　　　　　　　　　　　（2000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