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东山湖客细看那手,指甲长尺许,甲上沾满红色液体,仿佛刚刚掐死一个人,沾着鲜血。 陈老汉面不改色,声不变调,道:“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欲拿我命,却是何由?” 草层中又传来声音:“爱,不需要理由!我爱吃人,这就是理由!此树不是我栽,此路不是我开,欲从此路经过,且把命留下来……” 陈老汉听到这里,怒从心头起,火由胆边生。只见他抱起一石,吼道:“你这东西,好没道理,吃我一石。”把那人头大的石头,像推铅球般,掷向草层边。看那架势,倘若让他去奥运赛场上推铅球,冠军非他莫属。他为何不砸向草层?因他只是虚张声势,并不想真的去砸草层中的什么东西。 草层中站起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樵人。林樵人此举缺乏创意,害得李某说书落入了俗套,真想骂他一句。 湖客正欲骂他,忽见草层中又冒出一个脑壳,光光的。 林樵人拉着那个光脑壳,跳出草层,道:“永弘,快拜见陈师傅!” 永弘纳头就拜。 湖客把他拉起,笑眯眯道:“好!好!” 原来樵夫抢先一步到了慈觉寺,与法师说明因由之后,带着永弘来迎接陈师傅。那假指甲与红液体,却是早有准备的。这也算是给永弘上了第一课。 三人到了慈觉寺,见过法师。 卸水后,法师让永弘带湖客等去用餐。 一切都是外甥提灯笼照旧。 他们来到寺后园子里,熟门熟路,找一些干透了的粘性不强的小土块来垒小窑。小窑垒成后,便找些枯枝来烧,把土块烧得发红之后,便将火退掉。永弘已弄来蕃薯、大薯、马铃薯、竹笋、花生,有从园子里现挖的,有从储藏室取来的,一个一个放进窑里去。封了窑门,用小棍子把上面那些烧得发红的小土块戳倒,盖到薯类上面去。然后用已准备好的干透了的碎土盖在上面,盖了一层又一层,再用木棍砸得严严实实的,直到用手摸上去,感觉不到热,目的是把热捂在里面,不让它外泄。 接下来便是等待,要把薯类焖熟,总需要一点时间。 用这种方法折腾薯类,是南山月所称的薯类最佳吃法。 这种吃法,非南山月老师原创,南山月不会忘记说明出处,是从卓文那里的一本叫《山村岁月》的书中学来的。卓文夫妇决绝地摒弃现代的东西,却为何仍收藏着一位姓李的并不出名的作家的《山村岁月》等书,这个问题,以后有机会再讲吧。 用餐后,湖客等与法师道别,带着永弘走回“汉财客栈”。二个徒弟都不在了,丹明法师正好闭关静修。 不谈法师静修,只讲湖客等赶路。一路上,樵夫想起昨天跟湖客讲永弘将来会证得“声闻”果位时,还没有向他讲解何谓“声闻”,这会儿嘴巴闲着也是闲着,何不道来!日前听丹明师讲起“声闻”果位,好学的林樵人即去箱底翻起一本叫《迷津寻渡》的书,找到“声闻”一词,书曰:“三乘:即声闻乘、缘觉乘、菩萨乘。声闻乘又名小乘,缘觉乘又名中乘,菩萨乘又名大乘。缘觉叫辟支佛,声闻叫阿罗汉,果位都差不多。”书又曰:“声闻,一般又可分为四级,即须陀洹果、阿那含果和阿罗汉果等,通称为四果圣人,以阿罗汉为最高。在三乘中属小乘圣者。” 这本书是一位姓李号“逸农”的居士所编印。“逸”者,隐逸、飘逸、安逸也!“农”者:稼穑为生也。 逸农居士在书后自述,仿唐代刘禹锡《陋室铭》表明自己对俗务与小人之烦厌,抒发自己的理想:“……只盼购得薄田几亩,造庄园一所,结莲社一处,半禅半农,自给自供。苔痕上阶绿,禾色入帘青,谈笑有莲友,往来无小人。日调素琴,夜阅金经。无俗务之劳形,无时事之扰心。园不在大,有德乃馨。社不在远,有佛乃清。” 这本《迷津寻渡》,是编印者李居士的学佛笔记,每则一百余字,讲明一个概念或一点佛学常识,偶尔也有编印者的心得在里面。比如:“学佛之前,人问我何谓佛教,我背书: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现在,读过大量佛书,人问我何谓佛教,我依然背书: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也就是止恶、行善、净心!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再如:“地狱之所以可怕,酷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么多的恶人、坏人、小人的灵魂混在一起,就算其他方面像人间一样,在我看来,依然十分可怕。西方极乐世界之所以吸引我,是因为群聚在那儿的灵魂,都是良善正直的,就算其他方面像人间一样,又有何不可呢!如果大家都是良善正直的人,人间也是天堂。” 正在樵夫讲着“声闻”和《迷津寻渡》时,那头拉车的老牛,突然不听使唤,狂跑起来…… (27) 樵夫等人正诧异间,眼前现出骑在虎背上的修真女侠与踩在蟒身上的红林仙子。 樵夫等人忙上前打拱问候。 女侠与仙子回礼。 湖客道:“怪不得老牛狂跑,原来,它比我们要灵敏得多。” 樵夫道:“是呀,我们总以为畜牲愚笨,其实,它们看得到的,我们不一定看得到。” 仙子道:“因虎童蟒童离去,虎蟒刚开始不习惯,在洞中有些焦躁,故红林与芷茵妹妹,驾驭它们出来遛一遛。见樵兄与湖客在此,故现身打个招呼。” 女侠道:“让老牛受了惊吓,还望包涵。” 湖客道:“那老牛自个儿跑回客栈,没什么事的。女侠不必客气!” 樵夫问永弘道:“永弘,你怕那虎蟒吗?” 永弘道:“刚开始很怕的,后来,见它们在仙姑和姐姐那儿,老老实实的,就不怕了。” “真的不怕了吗?那上前去摸摸它们的头吧!”东山湖客趁机上起课来。 永弘迟疑了一会,就上前去摸摸虎蟒的头。 湖客道:“你怕其形,是怕它们伤害你。如果它们不伤害你,或者伤害不了你,你还怕它何来?遇到所谓妖魔鬼怪,也是这样,你不必怕它。它们不一定会伤害你。如果它们要伤害你,也不会因为你怕了,就不伤害了。所以,怕,是没有用的。遇上了,就应该冷静思考如何对付,一怕,就乱了分寸。” 樵夫当起了湖客的助教,也讲起课来:“人这东西,吃了太多的不安全食品,在野兽看来,并不是绿色食品;好多野兽,只有在极饿时才想吃人。有时它对你发起攻击,是因为你怕它,拿起武器提防着它,瞪大眼睛看着它,它就以为你要攻击它了。樵夫在打柴时,遇到的野兽多得很,一般都是各行其道,极少发生冲突。” 樵夫所言,套用时下政治俗语,便是人与野兽“搁置争议,共同开发”山林资源。樵夫所取的资源是柴薪,顺手牵羊的也不是羊,而是蘑菇、草药、野果。倘若他顺手捉羊或捉了兔子什么的,山大王老虎先生是不会“搁置争议”的。 永弘就这样又上了一课。 仙子和女侠告辞而去。 湖客他们回到了客栈。 樵夫知道永弘非常聪明,便想让永弘在新师傅面前露一手,也好给他这个介绍人长脸。只听樵夫拿起一根木棍,朝永弘道:“此木是柴山山出。永弘,来个对子。” 只见永弘不慌不忙地走到石泉旁边,指着正通过插在石缝中的一根竹管往水缸流淌的石心水,道:“白水成泉夕夕多。” “什么夕夕多?” “夜夜一样多。” 永弘讲的没错。那巨石之下,并排放着三个水缸,中间一个位置稍高,接住竹管流下的泉水,通过虹状软管流向二旁二个,这是利用虹吸现象。每夜,刚好把三个缸,都装了个八分满。每个缸装满水,带缸重约200斤。湖客牵着老牛拉破车,将这石心水送到山外去给人家泡茶,以前是沿街叫卖,打开局面之后,是先款后货预订。尽管严重供不应求,但湖客一不升价,二不渗假。湖客送去给广潮、丹明、南山月这些朋友的,分文不取。每隔三日,就给他们各送去一缸。 林师傅又出题:“何为祖师西来意?” 永弘迅速答道:“尽在拈花一笑间。” “此水是水。” “此山是山。” “此水不是水。” “此山不是山。” “此水还是水。” “此山还是山。” “树动还是风动?” “是林师傅心动。” “菩提本非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湖客自知不算博学之人,但樵夫与永弘这一问一答,了无新意。 湖客道:“这些话耳熟能详,何不来点新的?” 樵夫道:“世间好语书说尽。” 永弘道:“天下名山僧占多。” 樵夫道:“旧为新时新亦旧。” 永弘道:“新为旧时旧亦新。” 樵夫道:“太阳底下无新事。” 永弘道:“科学前头有佛经。” 终于听到一点新东西,樵夫喜道:“好一个‘科学前头有佛经’,妙!对得妙!” 湖客淡淡一笑,似有深意。 樵夫转向湖客问道:“君乃穆斯林?” 湖客似答非答:“我敬伊斯兰!” 樵夫继续问道:“君读佛经否?” 湖客似答非答:“偶读古兰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