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3月10日的《南方都市报》载记者郭海芸关注社会底层的新闻,报道的是:人声鼎沸的深圳市华强北路街头,近日常常飘荡着阵阵唢呐和芦笙的合奏声,悠扬悦耳。寻声而至,看见两个年少的演奏者,是兄弟俩,哥哥王亮,弟弟王小伟。记者了解到,他们是安徽立辛县人,因家贫而辍学,去年10月来深圳卖艺,每天早出晚归,收入不稳定,一般是每天几十元。王小伟还有一手绝活,就是站在灯泡或鸡蛋上吹奏唢呐,音色依然圆润。记者认为,他们的吹奏水平,已超出小孩的水准。王小伟告诉记者,他好想回去读书。 因为是新闻,郭海芸没有做较多主观上的表达,但从这1000多字的报道中可以看出,记者对他们是同情的。也正因为有这份可贵的同情心,记者才会去关注他们,报道他们的生存状态。许多人喜欢把流落街头卖艺的人视为乞丐,记者不说他们是乞丐,只说他们在卖艺。其实,这种“卖艺”,得到钱的方式,与乞丐是一样的,人们给他们钱也行,不给钱也行。 前晚在华强路的天桥上,看到一位残疾老人,用粉笔写着很漂亮的美术字,内容是介绍凤凰台《冷暖人生》节目所报道的一个乞丐的故事:一位双腿残疾的父亲,行乞供一对儿女读完大学。其中有些情节,催人泪下。这位老人的旁边,有一个破盆子,里面放着几个硬币。围观者众。 今天在街头的一个角落里,又看见一位少年,一看就知道他的眼睛不正常,不知是否残存着一点视力,他坐在一张破旧的塑料凳上,拉着一把二胡,很悲伤的曲子。悲伤一旦用艺术来表现,便给人一种美的享受,哪怕这种美凄凉得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我在几步远的地方驻足良久,只见行人匆匆,除了我在他的盆子里放上2元外,没看见一个人在他身边稍作停留,放下一点零钱。我惆怅地转身走开,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会,看见一个女人,特地从大街的另一边走过来,躬身往他的盆子里放下什么,又走了回去。我凝视着女人的侧影,忽然觉得她无比美丽。 我常常听到这样的传言,乞丐中有许多罪恶。我甚至常常听到这样的观点,施舍乞丐是助纣为虐。如果乞丐中真的有许多罪恶,我们的“守护神”干什么去了?难道他们都去抓嫖创收了吗?人们为什么不先呼吁我们用税收供养着的“守护神”去跟踪乞丐,斩断乞丐身后的黑手、毒手,却急匆匆地呼吁不要施舍乞丐?我们从没有在媒体上看到或听到关于“守护神”斩断乞丐背后黑手的报道,是“守护神”置之不理吗?如果破获这样的案件,惯于为统治阶层及其统治工具评功摆好的主流媒体,会不及时报道吗?我多次在我的文章中说过,乞丐中有罪恶,也像任何群体中都可能存在坏人一样,我们能因为某一群体出现了一些坏蛋而否定整个群体吗?如果能这样,那么,统治阶层中出现的坏蛋还少吗?你又将如何评价这一阶层呢? 朋友,我并不主张大家都来施舍乞丐,你完全可以不施舍乞丐,但你不必把乞丐说得那么坏。也许你把乞丐说得那么坏,是为自己不施舍找理由,好像自己不施舍,便不是助纣为虐了,便高尚了。但你不得不承认,乞丐比强盗、小偷好得多。如果有一天他们连求乞都被禁止,走投无路,他们要生存,便只有铤而走险了,但他们要为害社会也不容易,因为他们大多老弱病残。你说他们懒惰吗?你给他们一份他们干得来的工作试试。现在失业率那么高,他们老弱病残,找工作容易吗?他们早出晚归,风雨无阻,在寒风酷暑中求乞,如果你把他们的求乞当成工作的话,他们的工作也不容易呀。许多人都说,乞丐很有钱。我们的党报记者报道说,自己假扮乞丐,一天进账200元。我这个只要身上有零钱就会施舍乞丐的人,通过多年的观察发现,施舍乞丐的人少而又少。他们怎能很有钱呢? 据实行禁乞的某市官方传媒说,“禁乞”获得了绝大多数市民的支持。如果官方传媒公布的支持率是真的话,那么,在汉语中,“善良”这个词,是不是会像“老实”一样,逐渐从褒义词变成贬义词? 近日在网上看到一篇被转来转去的文章,讲的是53岁的农民唐孝军,因在成都出卖劳动力未遂,致无钱吃饭,饿得心慌,吞吃沙土,昏死街头……眼睛陷进去约有半厘米深,目前尚未脱离生命危险,右半身已经瘫痪。 年青有为者尚且难以找到工作,何况年过知天命之人?唐孝军不容易呀。 也许你会问,找不到工作,饿了为什么不乞讨呢?然而,你听听:求乞是因为懒惰,求乞是利用人们的善心发财致富,找不到工作是骗人的,施舍乞丐是助纣为虐……连一些地方政府都已经实行或正在酝酿实行禁乞,你以为求乞容易吗? 将近饿死的唐孝军身上居然还有钱,“一张五元钞票、一张一元钞票、一张五角钞票,这被揉得发面的6元5毛钱是医生无意中在唐孝军衣袖里找到的。他的衣袖里缝了一个巴掌大的口袋,这些钱就藏在里面,上面走了三遍线。” 唐孝军就这样把 6元5毛钱藏着掖着,其小心谨慎,与人民“公仆”将巨款送往国外相比,有过而无不及。 可6元5毛钱能做什么呢?能给人民“公仆”不断加薪?能给“公仆”们补贴移动通讯费?能立项国家歌剧院?能报批高尔夫球场?能剥离国家不断注资的商业银行不断扩大的呆坏帐?与“公仆”们每年赴海外考察所耗公款2500亿元、每年吃喝用去公款3000亿元、每年公车消费4000多亿元比起来,是一个什么样的效果? 当我们的人民“公仆”疯狂挥霍民膏民血的时候,听得到唐孝军们垂死挣扎的声音吗? 时值“两会”召开,我的回答是:唐孝军们奄奄一息的声音淹没在一阵又一阵 “代表十三亿人民心声的热烈掌声”之中,“公仆”们哪里听得到呢? 我想说的是:他们听不到,难道连我们也听不到乞丐们求乞的声音了吗? 我担心,风气所及,过不了多久,深圳也实行“禁乞”了。 有人要来赶走他们,上帝保佑他们吧! (2004年3月) 附录: 2004年4月1日《南方都市报》A05版《八类场所今起禁止乞讨》报道中称:公安部门和城管部门将于今日起担负“禁讨”的相应职责;设为禁讨区的八类场所为,市区内主、次干道,人行天桥、人行地下道等市政设施,机关,学校,领事管区,旅游景点等;对在这八类场所露宿、乞讨的人员,要责令其改正和对其进行相应处罚;同时鼓励、支持社会组织参与劝阻乞讨的工作;业主或其它相关管理单位要对进入自己管理的场所的流浪乞讨人员进行劝阻。 4月2日《南方都市报》第一版图片报道中称:羊城“禁乞”首日,共出动1800名城管人员进行“禁乞”,共劝说9名乞讨人员到救助站。 摘录者注:救助站的前身是收容站。去年,收容站打死大学生孙志刚等恶案不慎被媒体披露后,收容制度被废止,监狱般的收容站拆除了铁门铁窗,更名为“救助站”。 (2004年4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