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差错 我的顶头上司常常要乱插手我的具体工作,搞出些毛病。漫画的题目和作者署名放在框内并不少见,他签印时,总想找个地方露一手,便叫排版工把题目和作者署名移至框外,理由是“为了规范”。改后也不校对。于是,题目后面括号中的“漫画”二字,变成“漫话”。 又有一次,他签印后又撇开我,直接去电脑照排部,把一条短稿的插图从上面移至下面。这一移动,竟在这条不足七百字的短稿中搞出了七个多余的字,比如莫明其妙地在一个数词和量词之间多出“反动”二字。原因是移动插图动作较大,加上照排工马虎(或许在他看来反正不是他的责任),把已经校对好的文字搞乱重排,而我的顶头上司也不予校对。 在我看来,一般签印后,就尽可能不必做一些不必要的改动。作为责任编辑兼记者,我所负责的版面一经签印,我有时就得外出采访了。可副总编不时会在签印后,心血来潮地搞出一些毛病。这一招实在使我措手不及。 他是有几十年“办报”经验的“老报人”,报社干部员工对他都很尊重。他搞出毛病,背黑锅的总是我。他德高望重,我人微言轻。扣工资是小事,让人家以为我工作不认真,弄不好丢了饭碗,那可是天大的冤屈。 也许你会以为他故意跟我过不去,我并不这样想。我倒认为,可能是与他相比,我工作能力较强,他审版时总找不到需要改动的地方,于是不得不吹毛求疵。这么一想,对他的怨气也消了。 (2) 在劫难逃 明天,报社领导要接见几位本市作家,请他们对报纸提意见。我知道作家发稿的地方一般在副刊,因之会比较关注副刊,便感到在劫难逃了。 其实,如果顶头上司对我少一些干预,对副刊的一切批评我都乐意接受。 可是,顶头上司健忘而又缺乏主见,常常出尔反尔,弄得我无所适从。比如前天批评我没有做到的方面,恰是我本来所积极去做而他不同意的,昨天所批评的编辑方针,其实便是他前天所定,今天说副刊内容要杂,杂就是丰富多彩,明天就说不能杂,要纯粹。他对下属以“老报人”自居,注重自己的权威,对外人却十分谦逊,人家放个屁他也当成金玉良言。 在这位顶头上司的干预下,一些杂七杂八不能放进其它各版的东西都往副刊上塞。喜欢体育的读者提议加上体育的内容,喜欢象棋的要求增设“每期一局”,少男少女要求炒明星绯闻,喜欢集邮的希望办成集邮版,喜欢炮制一些不入流的杂稿的作者则要求多用杂稿。还有人托关系连载百万字的长篇小说 。有位三流画家办了个画展,请我的顶头上司去看看,便要为他开辟专栏,专门发表他的画作及画评。就这么一版副刊(他不同意我开辟各类专刊),如一盘菜,喜欢酸的说要加点醋,喜欢咸的说要加点盐,还有辣、苦、甜、臭、香,什么意见都接受,结果搞得什么味道都不是,令人作呕。 明天,坐着说话腰不疼的作家们一定会把这个副刊贬得狗屎不如。领导回过头来,又会朝我喷火。我在劫难逃。 (3) 依赖 昨晚社长找我谈话,说我要有主见,不要依赖性太大。细思其言,感喟良深。 社长曾想让我独当一面,要把我的顶头上司调去搞其它工作。我的顶头上司说:“副刊部离不开我,李乙隆需要我。”我不忍看他受贬,在社长面前肯定了他的话。 顶头上司是其它报社的退休人员,为人还算良善。我往往斗不过恶者,对善者更存谦让之心。这些德性注定我总是吃亏。 顶头上司不喜欢文学,却当文学副刊主编。我是副刊责任编辑。副刊在他当权时,从读者来信到同事,没有一个人说好的。社长尊他是“老报人”,不好意思批评他,把气出在我身上。后来他体察到我的难处,把我提为副刊主编,那位“老报人”则被我“挤”到副总编的位置上,主要还是领导副刊,还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在与他的冲突中逐渐掌握了对副刊的控制权,副刊基本上能按我的意图办了,也取得了广泛好评,但他对我的工作仍时有干扰。但我还是真诚地主动地与他搞好上下级关系。如果他不干扰我的编辑工作,在其它事务上我对他惟命是从。 当社长开始器重我时,我发现顶头上司对我十分疑忌,他也许担心我在社长那儿说他什么,有取而代之的野心。皇天可鉴,我对在领导面前中伤同事之举深恶痛绝。 社长对我的了解太浅了,他把我对顶头上司的善意看成是依赖性强。 (4) 下属的尴尬 我一直以为我和总编的关系不错,他对我也很赏识。他不只一次地夸我工作认真,有才干。我编副刊,与他没有业务上的关系。副刊是副总编的“势力范围”。 总编常常说副总编手下的人能力强,什么事都是手下的人做得妥妥贴贴,而总编他自己忙得要死,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送到他这个总编手上的大样总是错漏百出,真不知手下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我也觉得总编比我的顶头上司副总编忙多了,整天埋头改稿、改版,而他所负责的版面并不比副总编所负责的版面好,也许他手下的人真的都是饭桶吧。 调整人事时我划到总编手下,我觉得这很不错,决心干得更好,尽力减轻总编的工作量。 我送到总编手上的清样力求尽善尽美,想让他轻轻松松签上自己的尊姓大名就可付印。 谁知第一次他便很不满,大笔一挥把清样改得乱七八糟,还批评我没多出一份大样先让他审阅,那口气好像我抢了他的权。 本来发稿时已让他审了稿,版面设计也让他审批了。 照排后出两份大样,我与校对员各一份。我通读全版,从文字到版面的美化,一丝不苟。 我本意是想让他轻松些,他却以为我想架空他。 那么,我还是像他其他下属一样,把错漏百出的版面送到他手上,让他轻易找到实实在在需要改动的地方,而不是赌气似地乱改一气。这样他该满意了吧。不!他就会到处去说,他忙得要死,他的下属是多么无能,送到他手上的东西是如何错字连篇,病句迭出,好在他这个关把得严,也把得好辛苦。 我认真工作的好名声就这样毁了。 也许,这就是为人下属的尴尬。 (2003年4月26日整理) 整理时附记: 以文学价值论之,也许这几篇手写稿早该清理掉了,居然会留着它六七年,现在还要费神费时,将其输入电脑,当成作品发表于自己的网站上,究其原因,并非敝帚自珍,而是这些稿不是一般的“创作”,而是实实在在记录着自己过去在工作单位中的几个片断,反映出自己与上司的关系及工作上的一些情况,也表现出自己性格的某些方面,像日记一样的真实。现将其总题为“工作手记”录为一辑。拿它里面的我来与现在的我对比,方知自己确是变了许多。但我深知,千变万变,有些本质性的东西,却是想变也变不了的,比如善良。 即使我现在对自己过去的一些做法、想法已不欣赏,毕竟我曾这样想过、做过,整理时都尽量不作改动,以保留自己过去的真面目。自己以前是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想让自己给读者一个美好的形象,但我不喜欢说谎。 (2003年4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