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好为人师,也曾从教。粉笔生涯中,趣事多多。 一日,令学生冲洗教室,因有事外出,不能临场督阵,嘱之曰:“为师不在,尔等可要自觉,做到老师在与不在一个样。”回校见教室脏乱如故,怒斥之,中有滑头者,嬉皮笑脸对曰:“老师不在,我等岂敢胡为!老师在与不在一个样嘛。”众弟子异口同“笑”。 港台小说与大陆教师课堂之争甚烈:男生好武侠,女生重言情,以课本书皮裹“琼瑶”“金庸”作听课状,如痴似醉。吾等缴之不尽,夺之不绝。此日本人授课时又缴得一书,下课后回房间,随便翻翻,竟入了迷,上课铃充耳不闻。班长来催,忙以手掩书,神态仓皇,如学生看书被捉。角色转换,令人忍俊不禁。 一日,见班长明祥看一书两眼发直,对讲台上的滔滔不绝毫无反应,料他又被金庸这老头迷住。遂提问一题:“明祥,请举一祈使句为例。”孰料这家伙如大梦初醒,以为刚刚上课,喊口令道:“起立!”居然七零八落起立了15个人。我想发火,又觉不妥,“起立!”确是祈使句。那起立者,皆为上课看小说走火入魔者也。 某日,代上一节体育课,要教学生打篮球,临阵磨枪背了几页理论。令学生在球场集队,讲得头头是道。示范时,装模作样要带球上篮,球却砸到脚盘上,滑溜溜滚出场外,见学生要笑,板住脸训曰:“注意,不能这样打!” 某长之公子不学无术,却被安排到学校代课,一年后转正,再过一年调往县教育局,现已是领导一个。我曾与其共事,拾得笑话不少,比较典型的便是把“一场大祸从天降”讲解为“一个大锅从天上掉下来”,把“黑龙江上游”讲解为“一条黑龙在江上游动”。 前几年教师低薪,常常捉襟见肘,月初发薪,总难维持到月底。我曾戏言:“上旬是富农,中旬是中农,下旬是贫农。”此语很快传开,我也名以言扬。 清晨睡正酣,忽被广播吵醒。校长广而播之:音乐室电灯彻夜不熄,昨晚是谁忘了关灯,速去关掉,否则云云。我恶其扰人清梦,一跃而起,披上外衣,提着裤子,快步下楼,关了电灯。回房继续做梦。后来被校长训了一顿。却不料有失有得。是晚,一平日可望不可即的漂亮女教师登门致谢。原来,伊人乃忘熄灯者。更不料,此乃良好契机,使我得以失恋一场,至今回味无穷。 同事中有教美术者竟是色盲。喜欢与我下跳棋,把我迂回曲折跳过去的棋子原路走回,以为妙着,拍腿大呼小叫。我不忍扫他的兴,只得将错就错走他的棋。一盘棋不分青红皂白来来往往,结局不明不白不了了之。他却以为是棋逢对手胜负难分,终日想与我一见高低,搞得我躲之唯恐不及。 我缺钱,故艰苦朴素度日。偶尔穿新衣服,给人耳目一新之感。本人也如小孩子过年。一女同事如时装模特,一天一副装束,太阳每天都是新的,久之,观者也见怪不怪,“见新不新”,所谓熟视无睹是也。偶尔穿着随便,微露寒酸,便有煞风景之感。经此对比,甚觉开心。 在全民皆商生意红火那年头,男教师几乎沦为低等公民,晚婚模范层出不穷。我正为找不到生产接班人的合作者窝火,却见副校长来通知开会,说是学习计划生育文件。我啼笑皆非,诘之曰:“是不是要我未结婚先结扎?”气得副校长干瞪眼。 教导主任十分罗嗦,一日开会,通知教师每人交一张一寸证件相片,其实大家早已明白,可他还是反复强调一寸、免冠、黑白、半身四点规格。我甚以为烦,于是举手发问:“是上半身还是下半身?”傻态可掬。 镇教办主任常到学校检查工作,每次下来,学校必孝敬好烟一条,后来竟以钱代烟,每次百元。我曾代理出纳,折腰进献,心理甚不平衡:我们当教师的辛辛苦苦工作,年终先进,奖金只20元呢。后来我很阿Q地想:我给他钱,如大款给三陪小费,何等潇洒。换个角度看问题,心理便平衡了,甚觉有趣。 本人有一女弟子出落得山明水秀,心思全在打扮上,几经补考才得以毕业。毕业后傍得一款,风光一场。后那款弃旧迎新,她要那款补偿银子若干,请我代书协议。我原把银子写为“感情损失费”,几经推敲,改为“青春折旧费”,贴切且通俗易懂,甚是得意。 本人迫于阮囊羞涩,想赚点外快,滋润生活,假日到外镇摆地摊卖低档衣服,忽见有学生走近,忙躲进一小巷。待学生走后出来,有几件衣服不翼而飞。 写罢此文,置于案首,一自诩博览群书的同事见了,酸味十足地说:“这不是模仿贾平凹的《开怀大笑》吗?”我笑曰:“贾平凹算老几!金圣叹的《不亦快哉》还不知是模仿谁的呢?” 诸如此类,信手拈来,贻笑大方。 (1991年8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