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的错,是上网惹的祸。 如果不上网,就不会有什么网友;如果没有S城这个网友,我就不会在今年五一长假期间去S城旅游;如果不去S城旅游,就没有这场灾难;如果没有这场灾难,越过这道坎,我有可能长命百岁,并凭自己的努力与聪明,去成就一番辉煌的事业。 我上网自1998年始,其时上网的人还很少。 今年已经是2000年了,认识S城这位网友也有不少日子了。 S城这个网友叫月色朦胧,一看网名就知道是个女的。在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更没有人知道你是公的还是母的了,但网名往往还是泄露了天机。女网民的网名阳春白雪,男网民的网名则下里巴人,大雅对大俗,扮纯情对玩深刻,洋气对土气,精灵对鬼怪,女的风花雪月,男的痞子猫狗。可我有点与众不同,我在各网站上的网名,几乎都是我这个很难吸引眼球的真名实姓。因为名字不能吸引眼球,所以在聊天室里我总是主动出击。 在网上,大家都喜欢找异性聊天,我也未能免俗。那天我认定“月色朦胧”是个女性,便击开她的窗口投石问路,当找到可发挥的话题,便不失时机地卖弄一番。对方被我吸引住了,关掉其它小窗,单独与我密聊。当她把自己表现成一个文学爱好者时,我忙把自己的个人文学网站的网址发给她。当她为认识了一个网络作家而欢呼雀跃时,我见好就收,留下E-mail、ICQ之后跟她拜拜。让她一人慢慢品味我的大作,我又溜进另一个频道,揪住一个雅致的网名,又是一番花言巧语之后,便像推销伪劣产品一样,把个人网站的网址塞给人家。这种办法当然使我拥有了一些网友,甚至获得一些女网友莫明其妙的崇拜,扮纯情的月色朦胧是其中一个。以后我上网,ICQ、E-mail总有月色朦胧的留言和信。来而不往非礼也,来来往往便成了关系较好的网友。于是便有了S城之行。 都说网恋“见光死”,这话与我无关。我没有与月色朦胧上床的企图,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我更不想与她柏拉图式地网恋一把,因之对她的相貌并没有什么期望。人家期望值越高往往失望越大,而我没有期望也就没有失望,因之见面后,她通俗的相貌一点也不影响我对她的友情。作为东道主,她也不失热情,陪我游览了S城几个景点,请我吃饭,当然是她请客,我付钱。吃了晚饭之后,便在平安旅馆把我安顿下来。在房里与我天南海北又侃上一阵,彼此相安无事。九点时分,她说:“你今天也跑得够累了,早点休息。”我虚情假意地挽留一句,便起身送客。洗好了澡,便躺在床上看电视。 电话铃响将起来,以为是月色朦胧,却是一个妓女:“先生,你寂寞吗?我去陪你聊聊好吗?”我断然拒绝。后来,又有一个电话,显然也是妓女打来的,声音颇具磁性,甜甜的,柔柔的:“先生,一个人吗?我是您未来的朋友,我想过去看看您。”我对她的声音和话语产生了好感,便给自己一个让她过来的理由:我小说中的女人、女孩都是一种模式,温柔、美丽、纯情、冰清玉洁,把我的读者群都看腻了,我想有所突破,写写坏女人、另类女人,现在近距离接触一下这类女人也无不可。于是我批准她过来。 她一来,便直奔主题,附身上来要剥我衣服,远没有她在电话中所说的含蓄,好端端地把她在电话中给我的一点美感破坏殆尽。当时那场面滑稽得很,她像欲火中烧的色狼,我倒成了个贞操观十分强烈的处女或良家妇女。 她说:“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老虎连和尚都说女人是老虎老虎最可爱,现在风声很紧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我浑身浮起鸡皮疙瘩,慌不择话:“我来了例假,不不,是提前进入更年期,请小姐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樱桃小嘴变成河东狮吼:“你小子他妈的拿老娘开心呀!老娘一个电话可叫来一个加强排,你小子活得不耐烦啦!” 我忙说:“你不是图几个钱吗?我给你钱还不行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把手一伸:“误工费200元。” 我这人从没见过这阵势,被一阵狮吼震愣了,连讨价还价一下也不敢,乖乖拿出200元了事。我做鬼后就此事请教深知风月场行情的风流鬼,风流鬼笑骂我:“你真是窝囊废!现在通货紧缩物价下降,打一炮才100元,你连摸一下都没有,却被她敲去200元,真是丢尽了爷们的脸!”这是后话。 却说那晚被那娘们胡搅了一阵,再加上心疼那两张“四人头”,一时竟睡不着,辗转反侧至次日三四点。一觉醒来,已是九点多了,忙打了月色朦胧的电话。月色朦胧约我到中山公园会面,她说中山公园有文艺节目。我刷牙洗脸吃了早餐,赴约而去。 下了班车,走到中山公园门口,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还以为是月色朦胧,扭头一看,却是两位正气凛然的人民警察。我这人胆儿小,心理素质差,不做贼却心虚,平生最怕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警察叔叔。这一怔非同小可。 我还没回过神,已被推上了一辆警车。隔着铁栏窗往驾驶室看,却见两个浓妆艳抹、裙短衣少的女子坐在后排,抓我的两名警察,一位坐在司机旁边的座位上,一位坐在后面倚香靠玉。 我只觉昏昏沉沉的,一切仿佛梦中。 很快到了某派出所。审讯室在五楼。提审我的便是抓我的两名警察。 他们中的一个问我:“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不知道。” 我说。 “既然抓你来,就说明你有问题,老实交代,免受皮肉之苦。” “我没犯法,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 “你小子大概还不知道你爷爷的厉害,嘴还这么硬,竟敢说你爷爷抓错人,你爷爷从来就没有抓错人。” 他们中的另一个不耐烦了:“不见棺材不落泪。跟这号人罗嗦什么,拿出杀手锏吧。” 于是他们熟练地把我铐起来,用一支棍子穿过我铐着的两手,调好两把椅子的距离,他们站到椅子上去,接着喊完一二三就把我扛了起来。 一个说:“让我们哥儿俩给你抬轿子,你小子享福了。” 另一个说:“看这小子瘦骨伶仃的,扛起来却蛮重。” “不重嘛,120斤左右,是你老兄体力不行了。” “看来是这段时间缺少锻炼。” “这段时间要多抓几个来锻炼锻炼,不要完成不了指标。” “加上这小子我们已经抓了十五人,完成指标是没问题的。我还想超额呢,最近手气不行,输得手头很紧,不多抓几个,这日子可就不好过啦。” 这时我已痛得几乎昏了过去,他们再说什么我听不进去了。我呻吟着说:“你们究竟要我说什么?你们没说清楚,让我怎么说呀?” 他们中的一个说:“这小子还在装痴作傻,还是叫阿美来开导一下吧,省得我们费力。” 于是我被放了下来,一看,两手都发紫了。 阿美被叫过来了。你道阿美是谁?诸位也许会说:“是昨晚拿走我200元的那个妓女,李某不吃鱼却惹了一身腥。”如果是这样,这冤我咬咬牙认下算了,也就不会出现下面的意外了。不就是要罚款吗?我身上有1500元,如果不够,向月色朦胧借,虽说她不见得会相信我是被冤枉的,但看在一年多的网上情谊上,也许不会见死不救吧。然而阿美偏偏不是昨夜那个妓女,而是我被抓时坐在警车上两个女子中的一个。 她大模大样地在我面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对我说:“你昨晚不是住在平安旅馆吗?” 我说:“是呀,我昨晚就住在平安旅馆。” “这就对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老实交代,交了点罚款,破财消灾。不要舍不得几块钱,惹得皮肉痛。钱是什么?钱是身外之物嘛。” 我惊诧莫名:“住在平安旅馆有罪吗?” “你昨晚不是在平安旅馆嫖我吗?” “我的小姐,你何苦这样害我!我与你无冤无仇,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阿美拍拍我的头说:“你这个傻B!你去买东西,用得着去认识卖东西的人吗?你是嫖客,我是‘鸡’,一次性交易而已,用得着谁认识谁吗?” 我哭丧着脸说:“可我确实没有嫖过你呀!” 两个警察中的一个对另一个说:“这个嫖客不简单,是个高手。不知昨晚他嫖过多少个。要是新手,嫖过一个,最少要回味三天,哪有忘得这么快的!” 另一个说:“少跟他罗嗦吧。我们不是在香港警匪片中又学到了一招吗?正好拿出来练练。” 于是两人叫走阿美,打开窗,推我伏在窗口上,各捉住我的一只脚,喊完一二三就把我倒提起来。我的头正对着楼下的水泥路面。这里十分偏僻,不会有人看到他们的恶作剧。 在香港影片中我也见过这一招。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哪!大陆观众没能学会香港人以纳税人身份与警察对话时那种理直气壮,这两位警察却从片头注明“情节纯属虚构”的香港片中学到了审讯嫌疑人的怪招。他们厉声说:“你还不认罪!我们在这儿把你扔下去,保证没有人知道你是怎样死的。”望着下面的水泥路,我怕了。我不是怕死,如果给我董存瑞、黄继光那样的机遇,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然而,现在这样被他们摔死,死得太猥琐了。罢罢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古以来,屈打成招者何止千万,别人招得,我李某就招不得么?“我认罪”这话我正想说出,两个警察中的一个手机铃响,他忙放开我的脚去接听手机,甜甜地喊了一声“阿丽”。就在他充满柔情蜜意的这声呼喊中,我坠楼而死。 后来为了确定他们两个在我的命案中谁的罪大些、谁的罪轻些,我做了细致的调查分析。去接听电话的那个,正在热恋,那天他与女友阿丽有个约会,在审讯我之前他寻呼了阿丽,边审讯我边等阿丽复机。都说女人的心大海的针,捉摸不着,阿丽不复机,他正焦躁呢,因之在审讯的过程中不时地表现出不耐烦,主张对我动用杀手锏和怪招的正是他,显然他的罪要大些。另一个直接致我于死地,罪也不轻。他因为每晚沉迷于麻将桌,不洗澡已有些日子,搞得下身不时发痒,人命关天,痒也该忍着是不是,可他偏偏松出左手搔着痒,搔得舒服,连另一个撒了手也不知道。我那只被突然放开的腿往下一荡,这一荡又加重了一些份量,搔痒的那位想从裤裆抽出左手去增援右手已来不及了。于是我成了自由落体,对重力加速度有了极为感性的认识。都说人生最悲惨的结局是身败名裂,我却是身裂名败。名败暂且不表,此刻我的脑袋裂开来,我的灵魂便从那裂口处飘然而起。我无比怜惜地看了一眼已摔得不成样子的躯体,飘到阴暗的角落,等待夜色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