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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你陪我历尽沧桑
  作者:李乙隆 发表日期:2003-04-04 09:54:51

当我满口满口的鲜血,恶狠狠地溅击着中心医院的水泥地板时,你正偕同你母亲踏上新马泰港澳半月游的悠悠旅程。你想把你的欢乐通过电波传染给我时,我刚拿开输氧器,奄奄一息地听你电话。你问我怎么了,我只说是情绪低落。那时我病因未明,生死未卜。我不愿让我的不幸沉重了你轻盈的步履,我不愿你阳光灿烂的日子蒙上了一丝阴影。

我们相识相知已经十年有余了。你是快乐的公主,我是命运的弃儿。从一开始,我们便站在两条不同的起跑线上。

高一第一学期的一个星期天,我没回家,在宿舍里看书。同宿的同学凑成了一摊扑克,大声阔喉地渲染着纸牌带来的乐趣。我不胜其扰,悄然离开宿舍,向教室走去。

星期天的校园空空落落的,有些寂寥。我的心境也莫明其妙地有些萧索。

认识你是从你凝神伏案的背影开始的。我走进我们班的教室时,你正全神贯注地抄写着教室后面墙上学习园地上的作文。贴堂的十几篇作文我占了一半。我想知道你对哪些作文感兴趣,想走过去看,怕吓着你,便敲了敲桌子。你扭过头来,把一张十分清秀的脸,展现在我的眼前。

我朝你挤出一丝腼腆的微笑,你却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诧异:“你是——你认识我?”

你落落大方:“我是三班的同学,叫吴琪莉。我喜欢你的作文。”

那时高一有四个班,我在一班,教一、三班语文的是同一个老师。语文老师不但拿我的作文在本班的学习园地上“发表”,还喜欢在三班上进行口头转载。那位老师的朗读水平是一流的,由于他声情并茂地渲染,我的作文在三班比在本班“轰动”,真有点墙里开花墙外香的味道,尤其是我那篇悼念姐姐的作文使不少女同学泪流满面。这是三班的男同学告诉我的。我是从贫穷、闭塞的小山村刚到这个市镇中学来读高中的,土得掉渣儿,很羞于看女同学一眼,更别说交谈交往了。这就难怪你认识我,而我对你却很陌生的。在你面前,你的大方得体使我多少有些相形见绌。好在你对我的友善逐渐消除了我心底的卑怯。然而我们的“交情”也仅仅局限于遇到你时的点头微笑,不像与其他女同学迎面而过时的形同陌路。而那时遇到你的次数似乎是多了些,常常在我的必经之路上遇到了你。

高一只读了一学期我便辍学了。辍学的原因我喜欢简单地归结为家庭贫困,其实主要原因是我那时常常被莫明其妙的忧郁笼罩着,脑子里常常充斥着许多奇怪的思想。我的学习成绩急剧下降。我厌学了。

新学期开学时,我没去上学,跟同村的几个人到一个小山村修一个小型水电站,在那个一到黄昏便蚊子成堆、吸一口气便会吸进几只蚊子的地方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多月,回家小休时,才看到你寄到我家已有一段时间的信。信中你竭力劝我继续上学,你说有什么困难说出来,你可以帮助我。我只回了一封电报似的短信,礼节性地表示谢意。那时我的心常常被现实的苦恼与气质性的忧郁充斥着,没给你腾出什么空间。很快地,我似乎把你忘记了。

我在一个县城的一家小厂当学徒工,学电焊,整天忙得蓬头垢面,身上是又脏又破的工作服。那天我拉着板车去送货,当我吃力地拉上一道陡坡时,忽然感到轻了些。是谁在后面帮了我一把?我拉上陡坡后歇了下来,转过身一看,惊讶得目瞪口呆。是你!你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叫着我的名字。你穿戴时髦,妆容俏丽,后面还有一辆小车跟着。你我的反差如此巨大,我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瓢冷水,立即冷静下来。我模仿外地工友的口音,用普通话对你说:“谢谢你!”你满脸诧异,又喊了我一声。我说:“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认错人了。”我的平静使自己也暗暗吃惊。我以为你只是路遇,彼此擦肩而过,便各自走进自己的日子,互不相干。我觉得我只有这样做,才能拾起自己撒在地上的自尊。

我在你愕然的目光中,拉着沉重的板车走了。

我回到厂里,才知道你先到厂里来了,按工友所指的方向,你赶上了我。后来我回家,知道你去过我家,按我家提供的地址,找到了我所栖身的小厂。你几经周折才找到了我,而我却如此冷漠,你一定理解我脆弱的自尊与无奈,才没有当面揭破我。你离开我时,是觉得我十分可笑、可叹,还是黯然神伤呢?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读到你寄往我家里的一封信。信中你绝口不提那次尴尬的“邂逅”,你告诉我,你在深圳一家公司工作,希望我有空去找你。那时我在一所中学代课,含糊其辞也是个中学教师,而且工作较为出色,在领导的称赞声和学生们崇敬的目光中,建立了一些自信,对你隐隐也有了一丝期待,便在寒假期间去找你。

见到你时,你的优越、华贵映衬出我心底的寒酸,你已深深地融进这个繁华都市而流露出来的泰然自若,你那些朋友的谈笑风生,更显出我缩手缩脚的木讷。本来,你有你的优越,我有我的活法,如果不是对你心存幻想,我何苦在你面前卑卑怯怯呢?我对你的幻想,只会使你轻蔑,我已感觉到你热情后面的客套和轻慢。如果说与你同学时那个村村朴朴的男孩的腼腆倒显得可爱,那么现在我一大把年纪了仍扭扭捏捏、畏畏缩缩,其风度实在难以恭维。还是让你做你的白领丽人,我做我的乡村教师,让我们在各自领域里各自潇洒吧。当我意识到这一切,并想尽快离你而去时,我感到十分轻松和洒脱。这时我发现你眼底的柔情——我告诉自己,那是一现昙花。我毅然决然地走了。

你回家休假一月,到我所在的学校来过几次,还好奇心十足地坐在教室后面听我上课。似乎只有走上讲台,我才发现自己的价值,我充满自信,旁征博引,把课上得洋洋洒洒、生气盎然。你欣赏的眼神使我有些得意,但并没有忘形。当我走下讲台,与你相对而立时,我常常止不住地流露出心中的沮丧。

我代课一月的工资是你两天的薪水。你确实很想拉我一把。你说你那当局长的叔叔单位里冗员济济,写一份材料还要请人代笔。你在你叔叔面前大力推荐了我。后来我所写的材料你叔叔深为满意,你便趁火打劫般地请你叔叔调我到他单位里去当秘书。你叔叔经不住你的软磨硬缠,同意了,可了解到我是个没有编制的人时,便以“用人制度不允许”为由推诿了。你很不理解:“编制编制,怎么这么多条条框框!”我反过来安慰你。你便用一种“哀其不幸,恨其不争”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心底隐隐作痛。

你结婚了,丈夫是某集团公司的总经理。你曾邀请我到你丈夫麾下工作,我婉言谢绝了。

你有你的幸运,我有我的自尊。如果说我是你情窦初开时的第一缕温柔,我便要你有一份美丽一生的初恋。

我与你的联系中断了好长一段时间。恢复联系源于我所编的一份企业报。你按报上的电话联系上了我。你说,你一直关注着我的行踪,今天突然看到一份《澳士兰报》,隽永的文风,清新的版面,真情流露的文字,使你爱不释手,“只有你,才能把一份企业报编得如此出色!”我深谢你的偏爱。

不久,我收到你寄来的一张精致的卡片,上面摘录着我所写的两行歌词:

你不是我唯一的欣喜

却是我唯一的忧伤

当你又打电话告诉我你在赌城中潇洒输一把时,我的亲友正为筹集我昂贵的医药费东奔西走……

                                 (1999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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