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是属于站有站姿坐有坐态的女孩。她站在海滩上,侧着身子,S型的站姿突出了她美丽的轮廓,一头茂密的秀发柔柔地披向一侧,红背心拢进牛仔裤里,给人一种英姿飒爽之感,莲藕般的手臂生动了她白皙、细腻的肌肤,不施粉黛的脸从从容容地显现着天生的丽质,一双聪颖的大眼睛透过玻璃垫,纯净而又有些俏皮地看着我。这是我为她拍摄的照片。也许是她的美丽赋予我灵气,激活了我潜在的才情,我为她拍摄的几张照片都很有品味。压在我案上的这张玉照,本来是我精心挑选出来想寄给编杂志的朋友去做封面的,可是淡定、脱俗的倩不喜欢显山露水,说我如果阮囊羞涩想蒙几元稿费可向她“勒索”,这张雅照只送我一人。 倩是我的学生,我是她的初三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教他们时,我比他们大不了几岁,还是个毛里毛躁的大男孩。我可以和男生在操场上赛跑,在课桌上扳手腕。课堂上,在一本正经地传经说道时,我会突然抛出几句无伤大雅的俏皮话,使学生哄堂而乐,课堂气氛为之活跃。学生们说我不大像老师,却又喜欢我这样的老师,把我当成好朋友。倩更甚之,把我视为兄长,要我认她这个小妹。 倩初中一毕业就外出打工了。我也离开了学校,经过一番辗转,终于在汕头尘埃落定。倩给我来信,说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听到我的下落。她说她不再升学是因为听了我这番话: “如果家庭条件不好,读完初中就可以了,不要勉为其难地升学,让父母为培养自己而像病牛负重一样举步维艰,而自己也因此心存不安。只要认认真真地学好初中所有课程,就已经拥有很强的自学能力了。我也只是初中文化程度,一边打工一边自学,自己培养自己,现在也拥有大专学历。” 其实我的这一番话是课后闲聊时随便说的,不大正确,想不到竟对她产生了影响,使她放弃了请我去说服她父亲让她继续升学的念头,毅然决然地走上社会。她边打工边学习,上过各种夜校和短期培训班,现已拥有一份专科学历和多种技能证书。她现在找工作,有经历(她不说经验),有学历,有技能,还有朋友(这一点也很重要),比刚来深圳时容易得多。刚来深圳时总怕老板“炒”她,现在她也可以“炒”老板,潇洒“跳”一回。她说多亏我的那一番话。如果不是她提起,那番话我说过就忘了。随便说说的几句话,却改写了一个人的一生,我不知是对是错,只是感慨万千。如果她继续升学,现在怎么样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当时的家确是很穷。她在信中告诉我,由于家里不用花钱供她读书,而她打工寄钱回家,负数变成正数,家境迅速好转,身体不好的母亲得到疗养,现在好多了。看到辛苦了大半辈子的父母因为她这个女儿而活得滋润一些,她感到自身的价值。最后她一再邀请我去她那儿走走。 我正好想散散心,便去了。 我一下车,她便蝴蝶般飞了过来。这说明我的身份证还用不着换相片。而我乍一见她,还真得在脑子里拿她旧时模样出来对照一番。尽管她以前也给人好看的感觉,但长得好看,不一定美丽,美丽还需要一些不甚具体的东西,比如气质、风韵、精气神什么的,可爱才美丽,美丽才动人,动人才可爱,兜兜转转谁也说不清楚,但谁都感觉得到。 她还是个摄影发烧友呢,有一个价值不菲的相机。那时我在汕头特区工商时报社中主编副刊,也被唤作记者。“记者当然会玩摄影。”她说着,赶鸭子上架般,把相机挂上我瘦而长的脖子,带着我东游西荡。 她这么漂亮,在这花花世界上,诱惑一定不少,但我相信像她这样质朴如初、纯真不减的女孩,会好好把持自己。 她的眼睛,总像山间小溪一样澄澈;她的目光,总像诗一样纯净。 (1998年6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