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扯着闪电,雷在满山满谷地滚着。间或有风,直着嗓子尖叫,声长声短。雨是千万条同一音调的竖弦,音色粗浊,混沌地合奏着。 据说,这样的夜晚,常有灵异出现。何况,在这荒凉的旷野,在这远离村落的孤零零的知青小屋中。 这里原是个知青农场,现在是我家的果园。今夜,我替父亲来守果园,就栖身于这残破的小屋中。 还记得知青小屋的昔日风光。瓦亮壁白,窗明桌净。墙上贴有红红的画。对比当时的村庄,知青小屋可算是雅致洁净的去处了。 那次跟读高中的哥哥去知青小屋玩,满墙的画使我眼花缭乱,我不记得那画面的内容了,只记得那色调,红光一片,印象极深,至今想起,仍感到临火般的温暖。当时我怯怯的,怪生份,但过后却把这经历当成荣耀,跟小伙伴们炫个没完。 现在知青们的青春与那个年代一起走进了历史,留下这一片用来种果的旱园——那时种水稻,三天不下雨就抗旱;留下这一间小屋,另外几间已倒塌。 有个女知青就葬在这果园中。想来她不过十七八岁吧,但那时在我看来,她俨然是个大人了。知青们进村文艺宣传,吹口琴的就是她。那时我不晓得她吹口琴水平如何,只觉得她了不得,也模模糊糊说不清她是否美丽,只觉得爱她,梦想长大了就娶她做老婆。 她,好端端的一个人,大家说她死了,她就真的死了。是在医院里病死的。按她遗嘱,接回来葬在这里。现在她的孤坟就在这果园里,在离小屋约五十米的地方。 晴天,在这小屋里守夜,我常常把喁喁虫鸣幻听成口琴声。 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她的灵魂是弥留在这她生活过的小屋呢,还是匿藏于那孤坟之中?若她有魂灵显于我的面前,我是断然不怕的。她永远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像我那些满脸清纯的女学生,而我是已近而立的一个大男人。 今夜,电闪雷鸣,风狂雨恶。孤坟中的女孩呵,如果你地下有知,你不怕么? 我心境正凄然。 都说这样的夜晚,常有灵异出现。 女孩,来吧,让我们相互慰藉。 要不,像祝英台一样化为蝴蝶飞来,飞越阴阳之隔男女之别。 蝴蝶趋光。为了不让灯火灼伤你,我加上了纸做的灯罩。又怕你看不见这昏黄的灯光,我把灯芯拨了又拨。 在这风雨飘摇、雷电交加的夜晚,我怀着一心的纯真,守着一屋的温情,写着满纸的寂寞,等你。 女孩,我等你,等你芳魂。 (1993年9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