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轻时在家乡某机关党委办公室打工,给那些当官的写材料,开始时摸不准他们脾气,吃力不讨好,后来逐渐有了技巧,常受表扬。 书记大人看起来严肃认真,自以为是个大文豪。给这种人写东西最难,你写得再好,他也要指手划脚一番,以表示水平比你高。他一般要改两次。很快我发现他有个可爱的缺点,记忆力很差,他会在第二次改稿时,把他自己第一次改错的地方说是我写错了,批评得我很高兴。以后给他写东西,我复印两份,送一份复印件给他初改。他似乎有一目十行的特异功能,用2分钟看完两千字,用20分钟提修改意见,还用笔划了许多杠杠圈圈。 我把被他糊弄得面目全非的这份东西扔进废纸篓,第二天把另一份复印件送他复改,他又用他甚为自得的所谓美国速度,走马观花看完,又提了一大堆意见,划了一批杠杠圈圈。他唯一让我佩服的是,他不用直尺,能把杠杠划成直线;不用圆规,能把圈圈画成圆形。阿Q先生临牺牲时,苦于把圈圈画不圆,若见了这位书记,定五体投地,以比追求吴妈更大的热情,拜他为师。 第三天,我把一字不易的原稿拿给他,他看后大表赞赏,我不失时机地上前拍马:“全赖书记一再修改。”他说文章不厌百回改嘛。 我有一篇文章在省级评比中获一等奖,他似乎比我还高兴,逢人就说是他改出来的。 第七副书记人称“赌王”,仗义豪爽,与我颇哥们,但给他写东西也有技巧可言。我用400格的稿纸给他写了份会议讲话稿,他从麻将桌上腾出手来,接过我的稿子掂了掂,说:“内容单薄,份量不足。”我改用170格的稿纸重抄一遍,他接过后说:“材料充分,内容全面,很好很好!” 其他副书记对我都甚为尊重,我给他们写的东西,他们看都不看就OK了。 (1996年3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