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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双恐怖的眼睛
阿涛哥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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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双恐怖的眼睛
他那双恐怖的眼睛

文/阿涛哥(天涯ID轮机手http://www6.tianyaclub.com/new/TechForum/Content.asp?idWriter=3570671&Key=893288979&idItem=307&idArticle=5420)

1998年7月5日 星期一 睛

起航快两个月了,我想我必须把这些事记下来,因为我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我也知道没人会相信我所说的话,但我必须把它记下来。现在想起来我仍然毛然寒骨,他那双恐怖的眼睛。

他叫张光宗,三十九岁,这种年龄在我们轮机手里是极少见的,听说英雄号的何轮机长是他的同班同学。老何当轮机手好些年了,张光宗还是一个轮机手。刚上船的时候大家都有一点意外,私底下讨论到他的时候了解到,他有一个贫穷的家庭,在他省吃俭用的资助下,正慢慢好转的时候又遭遇了天灾人祸,98年的长江洪水冲走了他刚刚建起来的房子,他只能再存钱,后来双亲相继去世,钱又花光了。家里还有一个天生瘫痪的妹妹在等着他养,他的婚事就这样无可奈何的无限期延长着。

张光宗一直独来独往,大家都很少跟他交往,可能是年龄相差太大或是他性格实在太怪异了。开始还只是比较内向的样子,偶尔跟我们打打招呼,甚至有时候还会轻轻笑一笑。但最近,他的行止越来越诡异了。大家渐渐跟他建立了一层厚厚的隔膜(以上三段是后来整理的,当时只记了以下一段。)

今天晚上他接我的班,我正猫着腰检查热交换器,突然感觉一阵冰寒的阴风吹来,回头一看,他就站在我的身后,两眼漠然的望着我,不,不是望着我,是穿过我的身体,望着机器,但他也好像不是在看机器,他就这样漠然空洞的看着,我无法形容他那双眼睛,看着他的眼睛,加上他身上传来的阵阵阴冷的感觉,我好像掉进了冰窟之中,我去过我国最冷的地方,但从来没有这样子从心里头寒出来的感觉,全身僵硬,脚却软了,一下子瘫坐到地上,再也站不起来。这时候他好像才发现我,低下头用一种低沉而忧郁的男中声问:阿飞,你累了吗?这声音不像是从他口里传出来的,好像是从最深的海底浮上来一样。我把心一横,咬紧牙双手双脚猛的往门口爬去,我站不起来也要走,我要离开这里。到了自己的房间,把所用的门锁都关上,拼尽力气把那张沙发顶在门后,才趴在地上喘粗气,这才发现汗水已经浸湿了衣裤。我翻出我的笔记本,用擅抖的手记下今晚发生的事。不管怎么样,我要让人知道事情的过程。我想过去跟轮机长甚至是船长说,但他们一定会骂我神经病的。我不信佛也不信基督,但我按着良心在这里对你们说,这事是真的,包括以后我记下来的日记,如果我们发生了什么意外,看到这本日记的人,一定要相信。一定要相信。

(写完这篇日记,我要倒上地上睡着了,实在是太累了——精神上的。后记)

(待续)

1998年7月6日 星期二 晴 炎热

今天下午我去接班,跟一起值班的小许聊天。有关张光宗,我倒是什么都没说,但小许悄悄的告诉我,昨天跟他一起值班的伟被他吓的现在还不敢睡觉,张光宗昨晚一值班就拿着个袋子猫在角落里吐,伟还过去帮他搓背,以为他喝多了。搓着搓着他猛得一回头,伟看到了什么?一双睁着巨大的鲜红眼睛,就这样直直的瞪着他。那双眼睛,不是充满血丝的那种,是真正的鲜红,如同血一样的东西。三更半夜,一个呐大的机仓就俩个人,他就这样瞪着鲜红的血眼、苍白的脸和发紫的嘴唇,半开的嘴角还有呕吐出来那些墨黑的液体流出来,在他稀疏的短须滴滴答答的滴到袋子里去。伟当场就大叫一声,转身奔门而出,冲到小许的房间里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在小许不断安慰下才断断续续的将这事情说出来。小许说伟肯定是夸张了,那有人有那种眼睛和吐墨黑的液体,不过我听得出小许内心里还是害怕的,我也记得张光宗昨晚接我班的时候,他的眼睛是非常怪异,但绝对不是鲜红的。

去饭堂吃晚餐的时候,张光宗照常慢吞吞的走在我们前面,而我们再说不敢想以前一样从他身边一挤而过跑到前面去了,更加不敢跟他打招呼,几个人就这样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缓缓的走进饭堂。我们进饭堂的时候他已经打好菜在吃了,我瞄了他一下,他跟正常人一样,眼睛脸和嘴唇的颜色都没什么异常。今天的菜色不错,但他愣是好像极为艰辛的吞着食物,就像是人家在迫他吃泥土一样,这让船上的李厨师非常气愤。李厨师也只比我们大一两岁,年轻人火气旺,走过去对着他吼:难道我的菜就这么难吃吗?船长不一样吃我的菜。张光宗好像有点惊慌,连忙辩解:好吃好吃。接着又好像开心的吃,脸上绷出不自然的笑容。伟凑到我耳边轻轻的说:他的食物绝对不是这一些。我说吃饭吧,不理这个先。但几个人都实在吃不下饭,随便吃了几口就回宿舍了。走前我看了一下他,他也站起来了,面前的饭菜也没动几口。但今晚的饭菜真的不错。

晚餐回来,我跟伟、小许三个人躲在我的房间里讨论他。我们将我们所听说的各种如僵尸吸血鬼或生化人等等作出对照,都觉得不像。说到十一点多,突然听到走廊上有人故意放轻脚步走路的声音,而且走到我们门口就停下了,我们三个人吓得站得来手握着手,如果这不是在海上,如果我们的窗不是打不烂的,就算是在十几层的楼上,我看当时我们也会跳下去。他轻轻的推开门,我们三双脚一起软了,坐到了地上。他走进来一看,怔了一下。唉,原来是李厨师,大家感觉都有一种死地还生的喜悦,把他拉过来所门关紧,大骂他想吓死人呀。李厨师给我们骂得一头雾水,说他只是想来了解一下伙食情况,因为这段时间的剩饭多了好多,是不是菜有什么问题。小许的嘴快,将我们知道有关张光宗的事都跟他说了。李厨师当即被吓得面白如纸。还透露了一个消息,这几天张光宗的饭菜几乎每餐都几拨弄几口,好像纯粹是做个样子,他还以为他常常自己开小灶呢。我们几个面面相视,更加肯定了伟的话:他的食物绝对不是这一些。他几十年来一直都是省吃俭用,从来不买什么方便面饼干之类的干粮的。再说每次靠岸大家都在一起,谁买什么东西大家都知道,他只是上次在上海卸货的时候上船跟我们一起出去,当时他也只在地摊上买了一大堆药品,说是凉茶,最近天气热,喝多凉茶不易上火。

(待续)

1998年7月7日 星期三 晴

昨晚四个人聊到今天凌晨两点多,后来李厨师不敢一个人回房间,我们陪他一起回去。然后回来挤在我那间小房间睡,伟比较壮,睡地板。总算一夜平安渡过了。

夜里恶梦连连,一下子梦到他变成一个吃人的怪人,吃光了船上所有的人,正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一下了又梦到他变成八爪怪物,将船都掀翻到海底了。梦与梦交织着,我在梦里窜来窜去。早上起床已经十一点多了,大脑涨涨的,又饿又累。下午还要值四个钟头的班。伟和小许各自回房洗冲洗漱,我也准备了一下,一起去吃饭。饭堂里大家都在吵吵闹闹的吃饭,李厨师看到我们来了也连忙端着饭凑过来,黑黑的眼圈脸上带着惊慌,明显昨晚一夜没睡。我们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看着面前的饭菜,我看你你看我的不下筷,伟一拍桌子大叫一声:吃。大家一起低下头拼命吃起来,我想,当时我们的表情跟他昨晚吃饭的时候没什么不同。我们虽然没有讨论出什么对策,但大家都认为自己不能先倒下去。饭一定要吃,硬咽也要咽下去。

大家回到李厨师的房里,他的沙发搬到了门的旁边,他把门关起来才对我们说,昨晚他一直觉得那人就站在门口,想报复他今天的无礼。李厨师就这样搬张沙发顶着门,然后坐在床上张大眼睛盯了这扇门一个晚上。我们都安慰他,再这要下去的话,一定会崩溃的。其实我们三个这两天的神经也一直崩的紧紧的,我们甚至可以意识到这样子下去不过几天我们不是发疯就是要跳海。李厨师已经想好了借口,在下个港口就要请假回家,不管怎么样也要回家。我们不行,李厨师回去还可以做厨师,我们几个,除了在船上照顾机器,到了地上什么也不会,我们是逃不掉的。想到这里,我们又紧紧的将手握在一起。小许自告奋勇的陪我去值下午的班。我看着小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今天的班既不是接那人的班,也不是他来接班,况且又是白天,一切都平安无事,我们还轮流打了一下子盹。只是排到跟我一起值班的另外一个同事很纳闷,说我们俩今天怪怪的。我跟小许对视了一下,决定暂时先不告诉他这事。

晚上我们决定还是四个人挤在房间里边,我跟伟睡地上,李厨师坚持睡在床的里边,沙发还是顶在门后。他们支持我把这事记下来,说拼命也要保存好这本日记,就算死了也有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待续)

1998年7月8日 星期四 阴 日间阵雨夜转暴风雨

今天早上一起床的时候就发现外面正下雨,天黑沉沉的,就像大家的心情一样,因为,今晚十二点轮到伟和他值班。今晚有暴风雨,我们会在前面的锚地抛锚待暴风雨过去。跑了几年船,大家都清楚这一点。抛锚的时候还是要值班的。在一个暴风雨的深夜里,让伟一个人去陪那个人独处四个钟头,就是伟的胆子再大,他也只能选择跳海。李厨师去上班了,厨房的人一向多,他不怕。留下我们三个人没吃饭了没洗漱,就这样呆坐在房间里想着如何渡过这个晚上。

小许认为应该去找船头,将我们这几天发现的事一一跟他说清楚。这个决定立即被我跟伟否定,船长一定会大骂我们神经,然后扣我们奖金,如果我们再坚持的话,这船上工作肯定得完,我们回家去连田都不会耕。一直争论到吃晚餐的时候,终于达成一致:我们今晚三个一起去值班。在餐厅里,包饿了一天的我们,也想应该吃,但就是吃不下,伟拍了两次桌子说:吃。我也拍了一次。搞得其他同事以为我们在吵架,李厨师没有凑过来,他死都不肯陪我们今晚去值班。直在要值班的时候,我们的饭菜还是没有动。三双眼六只眼睛就死死的盯着墙上的钟。看着那秒针滴答滴答的走着,心理也越跳越快起来。就差一分钟了,我们就像迎向死神很样子,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向机仓。时间过得好慢,好慢。走进机仓的那一刻,我甚至可以听到他们俩的心跳了,而我自己开始气喘不过来。但我们都没停下脚步,也许,这是我们的宿命。

走进机仓,那人还没来,待换班的两位同事正站在那里聊天,一看到我们进来,就笑嬉嬉的说:咦,你们是不是打算今晚在这里开晚会呀?来了这么多人,还有老张呢?怎还没来?哦,老张也来了。那位同事将眼光放到我们的身后。嗖的一下了,一股冷气从我的背上一下子窜到脑门上。那俩位待换班的同事急着下班休息,一直都没注意到我们的表情,看到我们来了,就走出去了。我们三个慢慢的转过身,那人就在我我的正对面,距离不足不步。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慢慢后退,他的脸上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动作和表情而呈现出什么意外,轻轻的点了一下头,脸上竟即刻变得灰白起来,但他的眼睛还没变红,黑水也还没从口里流出来,他抬头久久的注视着电灯,脸上越来越苍白越来越忧郁了,我们知道他马上就要变了,于是手拉手的向旁边移动,他好像也没觉察到,还是在注视电灯。我们已经走到了机仓的最里边,他突然将手伸进口袋,拉出一下塑料袋,即刻弯下腰去呕吐起来,吐得很厉害,全身都抽动着,接着蹲下去继续吐。这情形,跟我们看最恐怖的那种电影,人要变成怪物那时候的抽动一模一样。我们三人的手心早湿了,从他一开始的每一个动作,我们的心都要猛跳一下,现在谁也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和另外两个人的心跳了,我感觉我的心就堵在我的嗓子上,不止说不出话,气也不能呼吸了。

这时间船开始轻轻的摇动起来,暴风雨来了,他好像吐得更厉害了。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我站在中间,小许在左边,伟在最接近那人的右边。有几次左边的小许的手重了下去,我知道他的脚软了,我拼命得拉着他,现在这时候,谁也不能瘫下去,一个人瘫的话三个人全完。这家都是相互依靠着,支撑着那微小的一根神经。船突然猛的一晃,那人一下子扑倒在地,他本来就是猫着的,倒到地上非常的快,我们也当不清是因为船的原因,还是他自己要扑下的,总之,他现在的脸刚好对着我们。我们三个清楚的看到,在灯光下,他的双眼比兔子的眼还红,而且还好像闪闪发光,出奇苍白的脸,两个鼻孔张得巨大不断的喘气,紫色的嘴里墨黑色的液体不断的流出来,流到地上就像一摊刚磨出来最浓的墨水,我看到了他双手的指甲已经变黑了,他张开嘴,全是漆黑的,漆黑的牙齿和漆黑的舌头。他突然向我们爬来,动作很快。我们大叫一声,拼命的向门跑去,因为他比我们接近门,我们要出去的话,必须经过他身边。三个人一直都手拉着手,一起跑到他身旁的时候,小许猛的一沉,整个人瘫在了地上,我也被他扯着,一下着半跪下去。这时候伟就刚好在那人的旁边被我扯着,那个伸出那双流着墨黑液体和墨黑指甲的手,一把就抓着伟,如果当时是我被抓住的话,我不知道会不会当场精神崩溃发疯,伟是我们船上最强壮也是胆子比较大的,加上上次已经见过那人变形一次,双臂被抓着的情况下,伟一脚照着那人的胸口狠狠的喘了出来,那人一个子飞出去好几米远,撞到机器上掉了下来。伟也被反弹到我们的左右,我们迅速的一人抓住小许的一边手臂,也不去看那人有什么动作,就这样拉着小许死命的往房间跑------

(待续)

1998年7月9日船长日志:

今天青岛靠港,轮机手张光宗因青光眼病误服大量廉价的黑色伪劣错药;并受江湖骗子误导,常将风油精等挥发物擦在身上以排泄双眼毒性,造成身体严重不适,其今早凌晨已亲自向我汇报详细情况,经核实,其人确已不适合再在船上工作,故将其遣回公司并建议退体。

注:青光眼的表现与其类型有很大关系,原发开角型青光眼一般呈无痛性稳步进展,没有先兆。它能在你不知不觉中逐步损害你的视力。它的首发指征常是在视力受损后才被发现。急性闭角性青光眼,是由于眼内排液通道突然闭塞,眼内压急剧增高所致,通常伴有雾视、虹视(看灯时可见红绿相间的光圈)、眼红、眼剧痛及头痛、恶心、呕吐等。

后记:从此,我常常站在船头上看着茫茫的大海想:这辈子,就算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我也不做穷人;如果非要我做穷人,那我一看到卖假药的江湖骗子,一定要一刀一个。

此后多次在轮机手张光宗故乡附近的港口靠岸,但我们实在没勇力去探望一下他。这件事,一直在我、伟、小许三个人的心中,永远遣责着自己的良心。但,难道这个社会就不该负担责任吗????

(本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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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7-31 16:4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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