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董建伟的游记散文
发表时间: 2006-6-14 来自: 作者:郑适然
自从1980年以来,董建伟的文学创作已走过了20多年的历程。近10年来,他先后出版了6部著作,可谓硕果累累。要评价他的创作成就,就该对他的全部著作作一次总检阅,但限于篇幅,这里仅就前不久出版的游记散文集《山水有约》,谈谈自己的一点看法。
按照实践美学的观点,自然美是自然的自然属性与人的社会属性的统一,是自然人化的结果,是人的实践和人的本质力量的确证。大自然有如一部打开的感性的书,但这是一部无字之书。只有具有高度审美能力和对其有着挚爱之情的人,才能从这部无字之书读出字来,才能充分发现自然美的奥秘和魅力。董建伟的《山水有约》是让你读懂大自然这部无字书的精神食粮。
祖国河山壮丽,名胜古迹,多不胜计,留下无数的人文景观。我国游记散文历史悠久,遗产丰厚,给后人以诸多启示。在文化散文盛行的今天,有才能的作家力图对大自然和人文风光作出新的阐释。董建伟游记散文的出现并非偶然。
难得董建伟有一颗情意浓烈的诗心,他以作家独具的慧眼,往往在人们不经意处,别开生面地为我们描绘出大自然的美和魅力,运用的纯然是诗化而颇具力度的语言。人们都说峨眉天下秀,但除此之外,董建伟还发现了它的清幽和气势:“及至身在山中,面对那重峦叠嶂,翠岗绿雾,一边听着似有若无的风声,时远时近的林涛,这时你的心头,定会感到无比的清悠。再放眼看时,但见脚下流泉飞泻,古树参天,周围群峰错落,或刚或柔,大有风吹千山动,云来万壑平的气概。(《峨眉山月半轮秋》)人们都赞赏黄山的云海,但你可曾想到,黄山的烟雨却另有一番慑人魂魄的景象:“那烟雨来时,实在也有一番惊心动魄的气势,它们时而像一泻千里的急流撞击群峰,时而像矫健的苍龙穿梭于峡谷,时而像奔腾的野马涌向危岩,时而像倾注山谷的瀑布直扑深壑,恣意汪洋,飘忽不定。”(《烟雨黄山》)石林在一般人看来是凝固不动的东西,但董建伟偏偏有能耐以动写静,仿佛让我们见到石林经历的沧桑:“远远地,我看到了,像是一团从天而降的云朵,像是一排从大地涌起的海浪,像是一座刚遭雷电轰击过的森林,像是一片废弃千年历劫万番的城堡,那样兀突而又静默地凝固于路南的境内,看上去那么浪漫,深情,却又那么凝重、惨烈。”(《遍地星光是石林》)
记得一个现代文学研究家说过,一个作家,可以不懂理论,但不能不懂诗。按我的理解,懂得诗才能培养起一颗诗心,具有诗性的思维,对生活才永远葆有一种“激情观念”。从俗人看似平常的事物中发现其美妙的诗意,或突发奇想,言人所未言,把人带进一个仿佛从未存在过的新天地。我想董建伟就是一个具有这种诗心和诗性思维的散文作家,读他的作品,诗意浓郁,一股清新的气扑面而来。对于不少散文来说,是否能达到诗意境界,是衡量其成就高低的标准之一。董建伟的散文具有这种境界,这是十分可喜的。
面对风光无限的大自然和名胜古迹,欣赏它的美或许还不算很难,难的是能触摸到它的“魂”,熟悉它的历史和人文内涵,并把握其中内在的联系。从某种程度来说,董建伟是一个善于对风景名胜勾魂摄魄的散文家,他像一个技艺非凡的画家,几经勾勒,便使景物形神毕露。他写“雾之乡”的瑞丽,抓住其朦胧美的特点作了渲染。在引用了诗人的一句话“太阳从金色的田野把笑声追赶到瑞丽江畔,一江碧水浸绿了凤尾竹的衣裳”之后,他写到夜晚,渔火点点,月色朦胧,一群孔雀飞来江边嬉戏,傣族姑娘们袒露着雪白的胸脯,用闪亮的江水擦洗着。此时,“江畔轻风阵阵,像是一首月下的小夜曲,天上星星点点,像是无数温柔的眼睛”。这简直是梦之乡,诗之都,朦胧,梦幻,温柔,甜美。最后作者还添上一笔:“这时任你掬起一瓢瑞丽江水,就是一瓢多情的诗啊!我想掬起的不是一瓢江水,而是瑞丽的‘魂’”(《多情的红土地》)。作者写扬州踏月,扬州的月有何特点,假如不联系扬州的人文历史,就永远说不清。作者引导我们翻开历代的诗章,让我们知道正是由于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杜牧的《寄扬州韩绰判官》、徐凝的《忆扬州》,才给扬州的月色平添了迷人的光彩。接着写瘦西湖、二十四桥,四顾扬州兴衰变化的历史,最后得出结论说:“扬州的月亮何以千百年来一直那么明亮,那么宁静,那正是因为扬州浑厚的文化积淀,正是因为扬州在历代变革中付出的重大代价。”扬州的月夜,由于作者发掘出这么多人文的内涵,使我们读着读着,不觉神思飞扬,跟作者一起,发思古之悠情,产生历史兴亡的慨叹。扬州的月亮,显得这么厚重,这么引人沉思。
人面对大自然的万千美景,有时会达到“忘情”的境界。但人毕竟是社会的人,他有着自己文化素养,自己的历史观、社会观、审美观,在欣赏自然风光,游览名胜古迹之时,会突然打开他感情的某扇匣门,扣动他联系历史、社会、人生的那一根神经。它总能找到人与自然、历史与现实的契合点,使我们在“卧游”仪态万千的大自然和名胜古迹的同时,受到某种人文的启迪。在《一江秋月是昆明》中,董建伟写到昆明西山这个“睡美人”,联想有关美丽仙女的传说,作者陷入了深思:“历史的长河滚滚东去,多少威严的王朝乃至辉煌的功业,都伴随着物换星移,在一番番的朝云暮雨中,渐去渐远,到头来仅留下几片残碣断碑,与苍烟落日一道让后人忧思凭吊。唯有美德,才是风雨洗刷不去,雷电轰击不灭的,就像默默仰卧于滇池之滨的‘睡美人’……”从“睡美人”的景物描写到对美德的颂扬,这是一种跨越,作者在此撩开了自己精神世界的一角,透露了他的肯定与否定:什么才是永恒,什么只是历史短暂的瞬间。作者参观白公馆和渣滓洞,面对着牢房、围墙、审判室,他说:“我听到的,更多是一种轻佻的戏笑声,夹杂着诸如‘假如我被抓到我就当叛徒’、‘当年那些烈士真也真傻’等之类的无聊议论声。即便是一些看上去像模像样的政府官员,在面对这段惨痛的历史时,也仅仅是脸上闪过一丝捉摸不定的微笑,说不准是麻木还是无知。”于是他感到:“我想这不但是对长眠于这片土地的先烈们的一种亵渎,也是今天歌乐山的不得不面对的另一种心痛……”作者还进一步把笔荡开去,对昨天与今天、历史与现实作了尖锐的对比:“一部中国革命史,有多少英雄就有多少叛徒。也正是从这点出发,我不由想到当年烈士洒血的国土,为什么在今天会生长出那么多沦为金钱和私欲的奴隶?而这,不正是一个价值观转变的问题吗?当年爱英雄,如今爱金钱,正是当前许多国民丧失信仰、丧失精神支柱的最好写照,也是为什么现代贪官层出不绝的一个根本源头。”(《悠悠红岩魂》)作者的深刻思考,不能不引起人们的警醒。
多年来,董建伟淡泊人生,自甘平凡,以一个平常人的心去感觉大千世界形形式式的事物,从中吸取生活的营养,去构筑他的散文诗意的空间。当前,由于市场经济的影响,外面的世界显得格外精彩,到处充满“喧哗与骚动”。但董建伟不为所动,凭着对纯文学的一贯的执着和追求,默默耕耘,在散文创作上得到生活丰厚的馈赠和回报。面对着充塞于生活的各个角落的许许多多平面化、零散化的大众审美文化,面对着各种各样朝生夕死的“快餐式”的散文,表现身边琐事、杯水风波的散文、小女人的散文,我选择了董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