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工和他的女儿
李乙隆
曾教过8年书,现于企业任职,有时不免“技痒”。从2005年起,开始办春笋作文辅导班,利用双休日“设馆授徒”。不是想加重学生负担,而是为学生请来了一位地球级优秀教师。这位教师的教学特点是:备课认真,课后查作业认真,而上课时却十分“懒惰”。上课时,许多时间他不做什么,只让学生玩,让学生讲,让学生读,让学生想,让学生写,让学生演。他还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让学生为着某一问题争得面红耳赤。这位老师就叫“兴趣”。学生在这儿得到的不是什么写作技巧,不是死记硬背什么好词佳句,学生得到的第一是快乐,第二是阅读和写作的爱好。
却说我在上课时,不时会看到一位拉着载垃圾的板车打扫卫生的男子,在门口探头探脑,似乎班里快乐的笑声、热烈的气氛感染了他,他想窥探班里的快乐之源。我一向讨厌各种窥探,但对这位男子并无恶感,也许是因为看到他是个清洁工,干的是又脏又累的活,收入肯定不高,地位卑微,生活艰辛,希望在门口的窥望,能让这里的欢乐,溅上他的脸。
那天,作文班放学后,我锁了门转身欲走,却见他堆着满脸憨憨的笑,歪着身子站在我跟前,还拉着一个怯怯的10岁模样的女孩。
我正要开口询问,他说话了:“老师,我女儿来你这儿读书,行么?”
“你女儿上几年级了?”
“三年级。”
“来我这儿学习的,大多是五、六年级学生。”
“噢……”他似乎很失望,“那……”
我看着他的女儿,这个看起来很乖,但不够活泼,显得有点不开心的孩子,说:“这样吧,如果她要来学习,也是可以的,来上几节课试试看吧。”
“好!好!”他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又黯然了,“多少钱,学费……”
我稍作沉吟,说:“学费以后再说吧,先上几节课,如果不适应,就不用收费了。”
他满脸不好意思:“那怎么行呢?读书哪能免费的?”
见他这样,我只得说:“先免费上几节课看看,以后每学期300元。”
“好!好!”他低下头对孩子说,“快
“
不知为什么,我对这个孩子,油然而生怜爱之情。
细看这位做清洁工的男子,年纪也许不大,但看起来老相,枯草似的头发黑白相间,爬满皱纹的脸似乎镌刻着太多岁月的风霜;一身旧工作服,还在左膝上打着个巴掌大的补丁。估摸他的年龄,说他60岁上下也不过分,但看他女儿,是那么小,看起来就像爷孙俩。
看起来像爷孙俩的父女俩,在我讲明上课时间之后,说了声“老师再见”,就走了。
男子的腿有残疾,我并不意外,看着他歪着身子我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幅度那么大,就像撑船。看着蹒跚而去的父女俩,“相依为命”这四个字蹦出了我的脑际。
孩子来上课后,我发现她聪明、敏感、内向、羞涩,一个人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笑。我隐隐觉得,她的父亲送她来这儿学习,是冲着这里活泼、快乐的气氛来的,他想让自己的女儿像这里的孩子一样,活泼起来,快乐起来。于是,我对这个孩子,也着意于此。
来这儿学习两三次后,这个孩子绽开了笑容。
来这儿四五次后,这个孩子能够在课间休息时与同学说几句话。
来这儿六七次后,这个孩子对待老师的提问,从嗫嗫嚅嚅,到主动举手发言,声音从蚊叫似的,到银铃般的……
男子第四次送孩子来时,便向我塞过来300元。我说你女儿是插班生,收200元就可以了。
有时放学后,他会到我这儿来坐一会,询问女儿的学习情况。我了解到他每月工资600元,女儿在郊区一所外来工子女学校读书,每学期学费500元,还要交校车接送费、伙食费。他们实在不容易呀!有一次我对他说:“我拿你女儿的两篇文去发表在报纸上,有稿费,每篇50元,共100元;作文班还要奖励她100元。”我说得有板有眼的。其实所谓报纸,就是我自己编的《春笋作文》,所谓稿费奖金,当然是从我腰包里掏出的。我用这种方式,免了他女儿的学费。
他说起女儿,好几次叹道:“苦命的孩子!”“可怜的孩子!”更多是夸赞:“好懂事的孩子!”每当他说起女儿,眼睛里便洋溢着光彩:怜爱,温情,幸福……
我非常关爱这个孩子,对孩子的身世也有些关切,但又不想问一些让人不愿回答、勾起辛酸记忆的事情。人生经验和直感,让我觉得这位男子并非孩子的生父,孩子可能是个弃婴。我这样猜测并非毫无根据,我曾不止一次听到,这位男子在谈及自己的过去时,说看过几次弃婴,“造孽哟!”他满脸痛楚。他说看到弃婴,就会放弃捡垃圾讨生活了,守在哪儿,招呼其他人来看,直到孩子被人抱走。他以前不是这个小区的清洁工,是个捡垃圾的。我知道捡垃圾的人经常会看到弃婴,一位在普宁捡垃圾的可敬的老人,就抱养了十五六个弃婴。
他非常热爱现在这份工作,他说比捡垃圾好多了,他走路很不方便,捡垃圾实在不易。当然,在做小区清洁工作时,他也会捡垃圾卖给收购站的。有些好心人也故意把家里可以卖钱的废品拿给他去卖。他女儿的衣服,也是这个小区的阿婆阿姨阿姐送的。他上楼不方便,他所负责楼层的居民,会把生活垃圾拿到楼下来放。他说他以前边捡垃圾边找工作,已经记不清被多少人拒绝过了。他说这个小区的人真好。
(2007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