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年底来了,决定做个孝顺女儿,回家陪妈妈迎千禧。扔下上海诸
多朋友,直扑机场。飞机误点,班车误点,在一连串的等待中,终于
在凌晨六点拎着两个大皮箱踏进家门。吓,居然灯火辉煌,妈妈弟弟
都坐在沙发上未睡。我疑惑,问他们几时也学会我的习性,变成夜猫
一族,老妈答曰:因为要等你归来。感动之余来不及洗去满面灰尘,
马上翻出礼物拍老妈马屁,妈妈随手扔一边,先拉着我左瞧右瞧。总
算展开笑颜,夸我漂亮了许多。原因很简单,因为我长胖了几斤,妈
妈的概念是只要长了肉就是好。
晚上一干狐朋狗友过来探我,一进门惊呼:哇,你长胖了耶,好
恐怖。雪梅问我要不要她们推荐减肥药品。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其实
蛮想借机闷死她的)
瞪着她骂:我好不容易努力长了几斤肉回来让妈妈开心,你敢叫
我减肥?小心被我妈听到你会不知怎么死。她伸伸舌头,做个鬼脸。
然后得意洋洋向我炫耀:我减了十来斤哦,终于比你轻了。我不屑地
瞅瞅她,骂:比我轻有鬼用,本小姐再怎么长胖,腰围永远一尺七寸,
有本事只把你那腰减下去。她颓然扑到桌面哀鸣,一群朋友笑得翻天。
两代人对美丽的感觉也是两个极端,胖与瘦在她们眼里各自有不
同的定义。
朋友们用瞧白痴地眼光看我,不置信地骂我居然为了哄父母开心
而胆敢拿自己的体重开玩笑。其实,漂亮只是青春瞬间的闪光,而性
格的可爱才是永恒的,我们何必非要让自己瘦得浑身排骨象根面条?
二
返家不久,接无锡网友花不语的电话,说他们在成都出差,返回
时要坐船游三峡。我们市区自然是必经的站点。想当初抓他来上海一
聚,也被这家伙以诸多借口加以推搪,现在哪里能放过他。反正以一
向的惯例,过往客船在我市港口一般会停留三五个小时,于是决定抓
他们来我家里小坐。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在确知他们的行程后我特意提前一天
清理了我凌乱的狗窝,以期能让人感觉象一现代淑女的闺房。客厅里
总是插着大束的腊梅,所以倒不用担心鲜花的问题。只把和室里换上
了新的台布,翻出许久不用的功夫茶具,想沏一壶香茶以待友朋。
中午接到电话曰下午三点左右到达,心甚期待。不语电话嘱我帮
他们买点吃食和一箱啤酒,说他们在成都顿顿吃的东西都辣得吓人,
快饿死了,当场笑得我那个乐呀。江南一带的人到四川来玩,最大的
困扰就是怕吃饭,那辣味让人难以下咽。不过不语一向能吃辣椒的,
他也叫苦,可想同行的就更惨了。我笑着应承,其实心里很想叫我妈
做两盘特辣的拿手菜去整整他们。
下午三时我悠闲地穿上鞋晃出去,准备到处逛逛,买点吃的东西,
等他们到了打电话来我就下江边去接。谁知还没下到楼底,手机已响。
不语急急的声音说你在哪里?我们的船靠岸了,上下客人就走,不停
留。
啊?天哪!该死的,我忘了他们坐的是旅游船,要赶着游三峡的
话是不会在我们这里停多久的。于是悠闲的脚步马上变成百米冲锋,
一边叫:你们的船靠几号码头?我马上赶到。不语听我才刚出门,于
是说算了吧肯定来不及了,你不用下来了吧。嘿,开什么玩笑,来不
来得及我都得赶。好在我家楼下就有最好味的卤菜,急急地叫他们切
了一大包,冲上车就猛踏油门。
我得说那天真的是老天保佑,不但没有塞车,而且我横冲直撞的
汽车居然没有亲吻到任何一样物体,平安地冲到了江边。还没来得及
摔上车门,不语的电话又到,他说我们要开船了,你别来了。我呵呵
笑,说我已到江边啦,你下船到检票口来拿东西吧。
从江边到屯船有几十米的跳板,我冲上去的时候他也正跑过来。
急匆匆把东西交到他手上,吁口气笑:总算在船开前赶到,你快上去
吧。他笑着应一声,于是两人又转头向反方向而去。
回到车里才发现车门都没有锁,还好没有东西失窃,万幸万幸。
刚想发动汽车,电话又响,是不语。我笑:船开啦?没赶丢吧!他也
笑:你记着哦,还欠我一箱啤酒,下次回上海要补起来。天哪,这小
子,敢这样敲诈我!我说:好,你现在就下来吧,别说啤酒,请你吃
满汉全席都行。他骂:没诚心,现在下来船开了怎么办?我哈哈大笑:
那到时我开车送你回无锡好了。他哼一声,很酷地扔下一句:免了!
嘿嘿,看,这下可不是我不请客喽,我得意一笑,收线。
三
平安夜,老一辈的人不太兴这个,所以我不用关家里陪老爸老妈,
朋友电话相招,说有化装舞会耶,快来快来。于是梳妆打扮出门去。
以我来讲,当然是不会化装成啥白雪公主之类的小白痴了。而且
这大冷天的叫我穿蓬蓬裙?宰了我比较快!两个男生化装成黑武士,
酷酷的面具戴起来蛮象那回事,然后一个女生戴了只蝴蝶型的眼罩说
要扮木兰花,另一个女生穿了一身紧身黑衣要扮妖女。问我扮什么时
我没说,叫她们呆会儿看,先推她们去会场等着。
我想当我“蹦”到她们面前时她们绝对没有想到是我。真的,我
是用“蹦”
的,然后奶声奶气地跟他们说:皮卡皮卡丘。两位女士当场翻翻
白眼栽到自己旁边的护花使者怀里,不忍卒睹。有那么夸张吗?我疑
惑地想。我不过就扮了皮卡丘而已,皮卡丘不是很可爱的吗?
曼丽对其他几人摇摇头,用很沮丧的口气说:我们不要再指望她
有什么长进了,这女人的心智永远只有六岁,别指望她会长成一个风
情万种的淑女。其他人也居然深表赞同地点头称是,真是叫我乱没面
子一把的。于是整个夜晚都见她们蔓妙多姿地起舞,而我却是到处乱
蹦地捣乱,惹起不断的尖叫声。啊,多么美妙的平安夜。
四
某日睡梦正酣。照惯例不到中午是很难让我起床的,特别是寒冷
的冬天。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变一只会冬眠的动物,睡到春风吹过时才醒来
伸伸懒腰。熟知我的朋友都会很识相地不在上午打电话骚扰我,免得
被我臭骂。这日却清晨响起电话振铃。
我犹在梦中跟周公他女儿拉拉扯扯,不愿醒来,被那小妞一脚踹
出梦乡。
抓起电话我很不爽地朦胧着声音问:“是哪个不识相的家伙?报
名!”电话那头却是个好熟悉的声音,曰:“是你老妈我!”哇——
惨!这下不能开口乱骂了。马上把不爽的声音改得很献媚地撒娇:
“妈——干什么吵醒人家啦!”
妈说:“下雪了耶,你快起来看雪呀。”
“啊???”
就为这事把我吵醒?把我从正跟美女帅哥约会的梦乡中拽出来?
有没有搞错!虽然是有许多许多年没有下过雪了,但也不必要专
程牺牲美梦去看的嘛,它还不是永远千篇一律地白花花。有本事下点
五彩缤纷的雪花,我就专门清晨起来瞧它。
懒洋洋地支吾两句,挂掉电话继续睡觉,想回头找那踹我出梦乡
的妹妹算帐。谁知电话却开始不停地想起来,每个人开口都是这样说
的:“喂,懒虫,快滚起来啦,外面下大雪呢,起来看呀。”
在接了七八个电话之后,我终于再也培养不起一点睡意了。盯着
天花板我简直就是无语问苍天,我招着惹着雪花了?要在这样一个美
梦正酣的清晨如此地折腾我!唉。
五
春节将至,于是开始忙碌起来,朋友之间请吃年饭,天天奔波于
各大酒楼茶肆。一日饭后移坐茶楼闲聊,朋友诉苦说她女儿大了难以
管教,当妈的说什么她驳什么,歪理一大箩。我还想着十六七岁的小
丫头能有多能说会道呢,她女儿马上来了个现场作证,连驳带损地说
了她老妈十来句。大致是说她们老了,不懂现在的年青一代,老是乱
教育她,用老一辈以为好的标准来要求她,不理解她的真正需要。等
等。
我想着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能多厉害?就淘气也是有限的。嘿,就
象专为我作反证似的,那小丫头见谁说一句她顶三句,一副天下事我
都知道才不用你们教育的模样。她妈妈让她叫我阿姨,她不肯,说我
比她大不了多少,最多叫姐姐。嘿,大多少不是问题,我跟她老妈是
朋友,论理她也得叫阿姨呀,这猖狂的小妞。
朋友说,你帮我教育教育这女儿吧,你比她大不了多少,跟她应
该没代沟,她会听你的。嘿,瞧她那目空一切的样子,会听我的?还
不如去求天上掉馅饼来得快。
再想不到事情后来的转机。闲聊中有人问我呆上海都干些什么,
我说除了帮朋友管管财务以外,还在一个文学网站当兼职编辑。哈,
那小丫头一听,眼也亮了腰也直了,坐得端正地问我:阿姨你是编辑?
咦?这下肯叫阿姨了?我肚内暗笑,点头应是。于是小姑娘缠着
我问东问西,我也装模作样地胡吹乱侃一通。诸如专业是时装设计啦,
闲时写点小文章啦,挂个名儿在榕树下骗吃骗喝啦等等等等。听得她
一愣一愣地惊叹:阿姨,你做的事情全是我曾梦想过的耶,好厉害哦。
啊哈,厉害?我就知道小姑娘没几个不喜欢文学的,没几个不喜
欢伤春悲秋的,所以,一听我会写作,而且还是编辑,马上在我头顶
罩了一个光环。幸好她不知道我这‘编辑’有多混。在她几乎是崇拜
的目光里我随口讲些上网的趣事,讲些编辑部内的笑话,讲些好文章
的精辟之处,再顺便加些人生大道理。
哇塞,这时她倒听进去了,且一直乖乖地受教,点头不停地应是。
在我一本正经地教育她的同时,肚内已经笑得翻天。她崇拜的目
光越来越热切,不停地惊呼:哇,你电脑懂这么多?(其实我跟个电
脑白痴都没啥差别)
哇,你还有个人主页?(千万不能让她知道那主页是别人帮我做
的)哇,你们编辑部的人都那么年青?(还好她不知道年青的编辑们
开玩笑时的德性)——整个夜晚似乎都是我在口沫横飞地吹嘘与教育,
而第二天她老妈居然打电话来感谢我,说她女儿回家说要向我学习,
努力做一个有作为的人。天哪!向我学习?完了完了,又误了一个人
的子弟,要学我这样子,这辈子估计都别想跟‘作为’这两字沾上边
了。我有苦难言地干笑两声,赶紧挂上电话。可千万不能被朋友与她
的女儿知道我有多懒多混多笨多皮,不然就又陷害了一名无知少女,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