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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晓风残月
--  发布时间:2006-06-08 15:46:52
--  [转帖]雪语莲香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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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晓风残月
--  发布时间:2006-06-08 15:4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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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事情事系列一至十

作者:雪语莲香

   写在开篇前的话:也许田园需要鲜花,于是,我多情地捧来了几朵......
  
  
   第一朵
  
   五瓣丁香
  
   当我的朋友神秘兮兮地将一个QQ号码放在我手里的时候,我的心不觉的神往起来。看着那灵妙的数字好像在跳跃,在舞蹈,招引着我走向了网络世界。于是第一次上网,我便给自己起了一个颇为得意的名字——五瓣丁香。
  
   四季花开,文人墨客是免不了借花抒怀的。且不提“杏花春雨江南”,更不必提“紫薇花开半年”,单是写四季的代表花种的诗词歌赋便不胜枚举了。但是写丁香的却很寥寥。也许是我寡闻的缘故。总之从记忆中搜索,涌起最深印象的也就只有戴望舒的《雨巷》了。其诗中云: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这首诗是我在上初中的时候无意中读到的。第一次读便被那诗韵,诗意深深吸引住了;再读便是那悠长悠长的浪漫故事令人遐想;如今读,当初那怦然心动的感觉淡了很多,可是“丁香”这一词语却鲜活的跳了出来,久久萦绕在心头。
  
   丁香,又名丁子香,支解香,雄丁香,公丁香。《开宝本草》中有云:“丁香,二月,八月采。树高丈余,叶似栎叶,花圆细,凌冬不凋。子如钉,长三四分,紫色,可入心腹之药尔。”
  
   那时对一个长在天津的人来说,了解到的丁香不过如此。不过后来,我有幸在冰城求学三年。曾独居花木丛中,丁香树,丁香花曾是我梦的天堂!
  
   丁香花是哈尔滨的市花。春天一到,大街小巷飘着它的幽香。徜徉在丁香林间,我觉得自己就是那丁香一样的姑娘,总是幻想在丁香林间也遇到一个观望我的男子。丁香的感觉一直陪伴我度过高中三年的独居生活,所以今天落下一个爱幻想的毛病。可是那时全然不顾,而且总是乐在其中。
  
   关于丁香,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谁找到了五瓣的丁香花,谁就找到了好运。为此,我足足痴痴傻傻了许久。看见丁香树就围着转,寻找那希罕的五瓣丁香。丁香原本四瓣,花虽多,但是要在一树花中寻出那幸运的花瓣,难于上青天。同学中有人拥有一两朵。而我便在别人的羡笑中嫉妒不已!于是当天便爬了树,一枝一枝地找。第一天的收获便是凌乱的头发,褴褛的衣衫;第二天的收获是褴褛的衣衫,凌乱的头发;第三天的收获竟是流血的手臂了;第四天的收获已是“矫捷过猴猿”了;第五天的收获就是小小的深紫色的五瓣丁香了。轻轻拈起它,轻轻放在手心里,看着那晶莹的花瓣,闻着那幽香,我的泪都要下来了。忘情时,竟不知自己在树上,在空中。于是一不留神,“天女”般的飞落于大地,重重的摔在地上。可是手中温柔地握着那“五瓣丁香”。它完好无缺,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后偶闻花是能食的。据说乾隆的爱妃香香公主就是食花之人。于是全班爱美之人便“蠢蠢欲动”了,而我则是“一身试法”的第一人,颇有些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的勇气和胆量。在那样一个季节,那样一个特殊的城市。食花的对象唯有丁香最合适了。花入口,并不难吃。
   于是便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的品味开来。不料,下午便得到噩耗:说丁香花是有毒性的。闻此,全班如惊弓之鸟。而我的脸也白了,眼也直了,嗓子也似乎发紧了,颇有生命垂危的感觉!“洗胃吧!”一个高明的声音呼喊到。对呀!只能这样了!我还正在无奈地想着,竟已经被抬出了教室。不想,路遇班主任,遭盘问......呜呼!惨哉!办公室里,我和“同党”灰溜溜的依墙站着,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光荣”地挨老师批评,但是心中仍不禁暗喜,因为从老师那里得知,丁香花并没有毒,有毒的是丁香叶。这样一来,洗胃自然免了,浑身也觉得有劲儿了。那么老师的说教早已经是过耳清风,满脑子里飘的还是丁香。丁香呀!丁香!你果真没有负我呀!
  
   如今,早已经离开了丁香的城市,早已离开了丁香林,然而在那寂寥又悠长的忆廊里仍然飘着我的五瓣丁香,芬芳异常。这五瓣丁香不时地幻化出一个女子,那便是我。带着芬芳,哀怨,彷徨在孤寂的网络世界。“五瓣丁香”撑着油纸伞走过这午夜,在网络的丁香林里,倾听心语心言。


--  作者:晓风残月
--  发布时间:2006-06-08 15:4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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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朵
  
  栀子馨香
  
  也许是人们和我一样太爱那丁香,也许是人们都想拥有好运。所以网络世界的很多角落都飘着“五瓣丁香”的淡淡芬芳。对此,我竟一点也不知晓。还常常奇怪有一些人为什么和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常常纳闷为什么一些原本聊得很不错的人会突然失踪。直到有一天,一个朋友问我:“是你贴的两个帖吗?”我终于明白还有人和我重名。而且队伍挺庞大呢!那一刻,所有的得意都变了味道,心中不免有一点失落。也就在那一天,这个朋友送给我第一个名字--栀子馨香。从此,我告别了丁香的芬芳,摇身变成了“栀子馨香”。
  
  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栀子花。它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出自何方,什么习性,我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一点点便是宋代陆游的那句“清芬六出水栀子”的诗了。这句诗明显的信息就是:栀子是六瓣的 ,而且还可以长在水中。至于它的形状,我猜想可能和“栀”这个字有关系吧!“栀”这个字由“木”和“卮”组成。那“木”是不难理解了,而”卮“是酒杯的意思。记得《鸿门宴》一文中,项羽招待刘邦的车右樊哙时就用的“卮酒 肩”。那么我猜想栀子花应该像个可爱的小酒杯才对。这些仅仅是我的猜测,我没有问这个朋友。我想他给我起这个名字,总该是对此很了解的。那么谜底还是我自己去揭开才会有意义。
  
  我找到校园里有名的老花匠,问其花。老人支支吾吾地竟说不明白。我颇为失望,心想:连他也不知道,那完了!栀子呀!栀子!是不是终将和我失之交臂呢?我还是不甘心,决计继续找下去!既然这个朋友是四川人,又是他送的名字,那么栀子花该是四川一带的才对。
  
  于是翻阅了大量的书籍,终于惊喜的发现:四川确实有一种红栀子花,初冬开花,色香和一般栀子不同。据此还有一个传说:蜀主孟昶,十月宴芳林园,赏红栀子花。其花六出而红,清香如梅。蜀主甚爱,让人将其图于扇面,绣于衣间。待花落结实,用来染素,成红色,妍丽异常。还听说,着栀子花总是白色的,而红色的开在深秋的是异种。对此,我想我这个朋友也许是知道的。那么他送的这栀子花若真是红色,该是人间极品了吧!
  
  原来栀子除了水栀子,还有山栀子。如果说水栀子是清芬的,那么山栀子就是浓郁的了。还有一种生于安徽福建的矮种栀子,高度不到一尺,花小叶小,竟然叫“丁香栀子”。看来这丁香和栀子并不是毫无渊源了!我不禁欢喜起来!
  
  我读诗不少。竟不料。自己也是一个粗枝大叶之人。其实很多熟悉的诗句里,早有了栀子花的身影,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比如:宋代朱淑真有诗云:“一根曾寄小峰峦,詹卜香清水影寒;玉质自然无暑意,更宜移就月中看。”这诗句中的“詹卜”就是栀子在佛经里的称呼。相传它的种子还是从天竺来的呢,有诗:“詹卜含妙香,来自天竺国”为证。看来,这栀子还是“外宾”呢!
  
  栀子除了叫詹卜,还叫木丹,越桃,鲜支等别名。汉代司马相如的《上林赋》中就有“鲜支黄硕”的句子,那“鲜支”该是栀子了。而东晋谢灵运的《山居赋》中还有“林兰近雪而扬猗”的句子,想必那“林兰”也是栀子了!
  
  凭着我的执著,总算对栀子花有了一点了解。也算不辜负这好名字吧!如果说,丁香活在我的记忆里,那么,栀子该是活在我的想象中了。听说四川铜梁园东北六十里的白上坪地方所种的支子,多至万株,望如积雪,香闻十里。那该是怎样的景象呀!我这朋友的家乡原来是栀子如海的地方。他真是幸运。我也很幸运,得到这样一个名字,拥有这样一段浪漫的想象!
  
  “禅友何时到,远从毗舍园;妙香通鼻观,应悟佛根源。”而我拥有这意念上的栀子馨香,该谢的应该是这位朋友呀!


--  作者:晓风残月
--  发布时间:2006-06-08 15:4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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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朵
  
  睡莲
  
  听说睡莲是外宾哟!原产于印度。不过在我国落户较早,而且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已有千余种的历史了。
  
  后世常通称之为莲与荷。其实他的本名叫“ ”。还有芰荷、芙蕖,菡萏,芙蓉,泽芝,水芝,水华等好几个别名呢!不过还是喜欢睡莲这种叫法。大概又是个人情感在作祟吧。
  
  读的最早的关于莲花的诗是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那时对此句爱的真是神魂颠倒,书上本上抄的都是。
  
  后来在古乐府中看到梁武帝的“采莲渚,窈窕舞佳人”之后,便有一些喜新厌旧了。
  
  看的最早的关于莲花的文章是宋代周敦颐的《爱莲说》。文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廉而不妖”的莲花气质成就了我如今的一身傲骨。平淡自甘,从不做攀龙附凤的勾当。所以睡莲之所以深入我心,皆出于此吧!
  
  我的爷爷是一个极爱养花养草的人。所以爷爷的女儿个个都是标志的美人儿,而爷爷的儿子却相形见绌了。基于此,我被上帝好坏参半的捏造了出来。长得不如莲花美,但是有一双迷人的睡眼:))倒没有冤枉“睡莲”这个好名字。
  
  爷爷的晚年是恬淡自适的。满园子的花花草草是爷爷的生命。而我最钟情的是园中那两口不深不浅的大缸了。清明时节爷爷总是围着两口大缸忙来忙去。儿时的我是爷爷的跟屁虫,当然也要“马不停蹄”了。至于爷爷忙的是什么,我全然不知。爷爷只告诉我,埋在肥土中的是藕,藕是可以长出美丽的睡莲花的。爱美之人皆爱花。
  
  为了一睹莲容,我天天扒着莲缸看。终于藕节间抽出叶片,叶形略圆,由小而大,好像一柄柄小伞撑在水面。我总想伸手去摸摸那嫩嫩的绿绿的叶子。可是它象浮萍一样悠悠的一触及闪。气得我天天围着莲缸转圈圈。
  
  到了明夏时节,有的藕节间就挺出花梗来,花开高出叶上,花瓣很多。一个莲缸开的是红色,一个莲缸开的是纯白色。花朝开夜合,可以持续三四天吧!花有幽香,闻之悠然。我仍然扒在莲缸边,总想伸手去摸摸那“出水芙蓉”,可是它总是和叶子卿卿我我,对我向是不理不睬。我依然气的天天围着莲缸转圈圈,吹胡子瞪眼。
  
  一日,学文学的小姑刚给我讲了“司马光砸缸”故事,转身的功夫我就跑了。当家人顺着鬼哭狼嚎的声音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倚着莲缸,抱着脚丫,坐在地上,旁边有一块不小的石头。见此,全家人都笑了。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小姑在背课文。
  
  “采莲?小姑——采莲是不是就象我摘爷爷种的花一样呢?”我好奇的问。
  
  “差不多吧!不过采莲是在水里的。”小姑有一点不耐烦的搪塞我。
  
  “哈!我知道喽——”
  
  顷刻间,花园里传来“扑通”的落水声。哈!那还有谁!当然是我了:))莲缸水中死,作鬼也风流。不过我当时可没想那么多,我的目的很单纯:只是想摸摸那莲花莲叶罢了。可是是否摸到了,我不知道。不过莲缸里不干不净的水倒是没少喝。若不是小姑机灵,我早就“香销玉损”了。
  
  那一次的“壮举”让家人着实领教了我的“大无畏精神”。不过我也受了惊,昏昏沉沉的睡了好几天。等好了以后,再跑去看莲花莲叶,发现莲花早已经悄悄的走了。于是我疯了似的抓住小叔不放,质问他是不是又摘了莲花送给邻家的小姨了。(因为小叔一向是近水楼台,借花献佛的)。结果“吓”的小叔满园子跑,我气冲冲的追。
  
  谁料一头撞进爷爷的怀里。爷爷乐呵呵地抱起我说:“别哭了!莲花是让你吓跑的才对呀?”
  
  “是吗?为什么呀?
  
  “你忘了?那天你“咕咚”跳进莲花大缸里,那莲花一看你这么漂亮,所以它太伤心了,就吓跑了呀!”爷爷边说着边摸着我的头,刮着我玲珑的小鼻子。
  
  我听着有理,也蛮高兴的,不禁破涕为笑了。
  
  “那,那她什么时候再来呢?”
  
  “明年吧!”
  
  明年就明年。我暗暗发誓,明天一定摸摸那水莲花的娇羞,顺便洗一个莲花浴。
  
  …………
  
  我终还是没有再看到那睡莲的娇羞,那一年的冬,我就离开了爷爷奶奶,回了老家。所以睡莲的梦就永远的留在了记忆里。每当心被苦难摇曳得不知所措的时候,我总是想起睡莲花,想起有睡莲花的日子。于是心中就有了力量和勇气。
  
  今天,我以莲的姿态出现在网络里,用我的文字幻化莲的美丽;用我的心灵塑造莲的梦。希望这里能留下莲最美丽的一瞬,那么当莲真的睡去的时候,一样会看到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扒着莲缸转圈圈:))

--  作者:晓风残月
--  发布时间:2006-06-08 15:5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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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朵
  
  国色天香牡丹魂
  
  若谈谈芳草世界就不能不提牡丹了。因为牡丹是百花之王,是有名的富贵花。爱美之人皆爱花。所以将人比作牡丹,那么是对她美貌的最高奖赏了。而我是一个普通的只能以狗尾花自比之人,所以每每想到牡丹,总觉得自惭形秽。直到今天,应人之托,才动笔话说牡丹。愿牡丹花魂有知,谅我丑陋之辈冒犯了:)
  
  其实牡丹在百花之中,还真算得上老前辈了。早在晋朝就有“永嘉水际多牡丹”的说法。据说北齐的画家杨子华也画过牡丹图。到了唐代,长安牡丹大盛,涌现了不少写牡丹的好诗呢!后来到了宋代,洛阳牡丹甲天下,甚至被称为“洛阳花”。看来当今市花的创意是由来已久的喽:)
  
  既然爱美之人皆爱花,那么爱花之人该是喜欢赏花的才对。要赏花可不能落下牡丹,就像学诗不能落下李白杜甫一样。而我欣赏的最初的牡丹是我的爷爷种的。其实爷爷种的不是我概念上的牡丹,因为她长的太不像雍容华贵了。看上去有一点像芍药,懂花草的爷爷管她叫“木芍药”。儿时的我,因为把牡丹神化了,所以总觉得受了骗,干脆就叫她“莫药勺”(这是对天天要我吃药的爷爷奶奶无声的反抗哟:)后来大了,总觉得应该去看看真正的牡丹。于是就独自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曾经听过“谷雨三朝看牡丹”的说法。所以每年的谷雨节一到,牡丹花就该烂烂漫漫的开放了。而每一年的谷雨节大都在四月下旬,所以五一去洛阳看牡丹该是很不错的注意了。
  
  那一年,我还在上大学,偷着逃课,早走了两天,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一睹花容。逃课的后果,我全然不顾,因为古语有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到洛阳的时候,牡丹已经放了三天了。真是玉笑珠香,娇艳欲滴呀!据说洛阳的牡丹多至170多种,还是一个大家族哟!有黄,紫,红,白,绿诸色。当时名种的“紫绢”开的最好。瓣薄如绢,色作紫红,想来自是此中俊物。我徜徉花前,饱餐秀色,真的可以忘饥了。
  
  回去以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老师并没有说我。也许是因为我看了牡丹之后变美了,老师终于不用受我貌丑的刺激,放我一马吧:)对此,我是乐不可支了!我说呢,人人都希望变得美丽,原来好处多多呀!
  
  想当年,唐明皇和杨贵妃在沈香亭赏牡丹。不识趣的李龟年捧檀板率众乐前去演奏唐明皇素不喜欢的旧曲,当然不及李白的“清平调三章”吃香了。当时唐明皇听到“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和“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之后,高兴极了。一面点头称赞,一面带笑的对杨贵妃说:“你只要在妆台镜前,喝一杯紫金盏酒,那就可以切合这诗句了。”所以我赏花回来变美了,也是合情合理喽:)
  
  不过牡丹时节最怕下雨了,牡丹一遇雨就会低下头来,分外的楚楚可怜。因此风伯和雨师是牡丹的大敌。所以呀!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固然好,但是经不起风雨和烈日的考验,那么做了花王又怎样呢?既然是这样一个王运不长,富贵短暂的花王,我想不作也罢!!岁月如梭,容颜易老。徒留瞬间的美丽,不如活得生机盎然,就像狂风中摇曳的狗尾草。
  
  重新坐到梳妆台前,镜中的我并没有变,还是狗尾草的容貌,但是我觉得自己很美丽。


--  作者:晓风残月
--  发布时间:2006-06-08 15:5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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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朵
  
  
  再见丁香
  
  我独自游走在雨中,游走在异乡的街道上。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脸孔划过我疲倦的脸庞,穿过我飘逸的发丝,渗透进我的心里。这陌生的感觉就像雨中的空气,潮湿而清新。而这陌生丝毫没有给我恐惧,反倒让我觉得闲适而轻松。
  
  我一直不反对在孤独的时候听哀伤的调子,因为我觉得这是给心情一个家,一个可以宣泄的地方。所以出门时,我带上了喜爱的曲子。走在雨中,才发现自己是大街上唯一一个没有打伞的人。于是忘记带伞给自己喜欢淋雨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雨并不大,淅淅沥沥的。黑色的风衣包裹着我颤抖的身躯,而将灵魂和脸孔赤裸裸地抛在雨中。一会儿工夫,脸、头发连同心都是湿漉漉的了。
  
  我听着哀伤的调子在雨中前行,并没有撑一把油纸伞。然而我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逢着一棵高大的丁香树。这丁香树的出现,将我拉进少女时的梦里。望着它,我仿佛回到了爬丁香树,找丁香花,吃丁香花的时代。望着它,我觉得自己又是那个有丁香一样芬芳和忧愁的女子。
  
  我在这高大的丁香树下绕了好几圈。终于发现这丁香并不是我当年所喜爱的丁香了。因为它太高,高得让我根本触摸不到丁香花;它的树干很粗,被雨水浸透后,看上去黑黝黝的;它的花色并不纯,远没有在哈尔滨看到的那些丁香花鲜艳。蓝色和紫色交织的色彩给人压抑的感觉,就如同我的心一样;我努力的深呼吸,可还是很难闻到扑鼻的香气。
  
  于是,我离开了那棵丁香树,带着痛苦的失望;于是,我又回到淅淅沥沥的雨中,没有撑一把油纸伞。我没有遇到梦里的丁香树;我也没有闻到丁香花的芬芳;我更不是那丁香一样的姑娘。
  
  听着悲情的调子,我从街巷的这头走到那头,不知道走了多久,更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太阳没有马上出来,空气里还弥漫着泥土的气息。我掉头准备回去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了一个老人。
  
  这老人不高,推着一辆绝对是自制的小木车。这小木车是一个历史的产物。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常常能看到老人们推着这样的小木车。里面可以坐两个小孩,或者还可以装一些买来的蔬菜和粮食。这样的小木车多是小脚的老婆婆推着,方便而且省力,累了的时候还可以坐在小木车的横板上休息。小时候,我总梦想着可以坐一下这样的小木车,可是我的奶奶不是小脚,所以我一直未能如愿。
  
  今天我又看到了这久远的小木车,心中升腾着无限的喜悦。于是驻足望着那老人向我一步步走来。兴许是我看得出了神,兴许是我呆呆的样子很可人,总之,老人的微笑比我要灿烂。
  
  是老人主动和我说的话,我也忘了第一句是什么。因为我一直看着那小木车,和老人的小脚。老人很健谈。从她口中,我得知她已经89岁了,膝下无儿无女,靠政府每个月发的救济金过活。不久前还摔伤了脚,病愈后常常推着木车出来锻炼。她说这样可以和人们说说话,不至于太闷。老人说着说着,眼中竟然转着泪花了。她用苍老的手擦拭着眼角,混浊的眼睛似乎还有生的希望。那一刻,我心中一紧,一股酸楚的感觉袭上心头。想想自己,再想想这老人,我的苦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告别老人的时候,我掏干净口袋里所有的钱给了她。老人执意不要,可是她拗不过我。在推让中,我摸到了老人那双苍老的手,这手是粗糙的,干裂着一道道口子;这手是黑黝黝的,没有一点光泽;这手应该是触摸过一个世纪的手;这手应该是创造过生活的手。如今,我真真切切的感到了这双手的苍老,然而它是热的。
  
  我只说了一句:“奶奶!您自己注意身体!”便没敢再回头,我知道我是绝对不敢再看老人孤寂的眼睛的。或许那凝滞的眸子里还会挂着泪,我就更不敢看了。
  
  我又游走在暮色的街头!远远的又看见了来时遇到的那棵丁香树。苍老的树干,黑黝黝的树色,丁香花在暮色里更不鲜明了。然而我却依稀闻到了它的芳香。在遥远的街巷尽头传来小木车吱扭吱扭的声响,这响声和这花香一样悠长悠长…..
  
  我又摸了摸那丁香树苍老的树干,却摸到了熟悉的温度!我终没有遇见丁香一样的姑娘,然而耳际忧伤的调子已经不再忧伤!
  
  欧!再见了丁香!再见丁香!


--  作者:晓风残月
--  发布时间:2006-06-08 15: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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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朵
  
  
  马蹄莲
  
  哈尔滨的春天在丁香花开的时候,算是真正的来了。这时候,我喜欢到竹哥哥家的园子里去玩。
  
  他家的园子里,有高大的丁香树,花开的时候,满园的香,悠悠的飘着,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夏天……他家的园子也是用高低错落的篱笆围成的,所以小鸡可以在篱笆墙的缝隙里钻进来钻出去地捉虫子,叽叽的叫着。丁香树下,有一个简易的秋千。是用粗糙的麻绳和一块长方形的木板组成的。竹哥哥没有兄弟姐妹,听说有一个妹妹,但是死了,所以他很喜欢我。只要我去,他就把秋千让给我玩,而他则在后面慢慢的推着,使得秋千能不慌不忙的荡悠着。
  
  坐在秋千上,我可以放眼看到整个园子。园中,绿油油的种着各种蔬菜。农村的生活就是在这绿色中获得幸福和简单。但是竹哥哥家的园子却长着美丽的马蹄莲花。他说,这是他爸爸为这马蹄莲专门开设的一米见方的土地。所以这园子有着神秘浪漫的气息,吸引着我。
  
  马蹄莲花开的时候,我和竹哥哥就蹲在花前看上一个上午,直到他看到落泪。我也不问,陪着他一起哭。当我的脸哭得象个猫脸一样的时候,竹哥哥就会敲着我的头说:“傻乎乎的,哭什么?好丑的猫哟”然后我就笑,他也笑。关于童年里马蹄莲的记忆就这么简单而纯粹。
  
  有一次,竹哥哥问我:“雪儿,你相信花会说话么?”我歪着头不解的看他。他淡定的眼神里已经有了答案,所以我无话。他继续自言自语地说:“马蹄莲是我妈最喜欢的花,所以爸爸把它种在这里。爸爸说只要我想妈妈了,就可以来看她。春天花开的时候,妈妈就会和我说话…..”我无语,用温热的小手挡在他的眼前,我感到了他泪水的温度。
  
  竹哥哥是个寂寞的孩子,他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笑。我妈说,他妈在生他妹妹的时候,死于难产。那一年他7岁。
  
  我并不明白什么叫难产,但我知道竹哥哥的妈妈死了。所以每年马蹄莲花开的时候,我都陪着他一起看,一起落泪。记得那时候,风总是不时地吹过来,丁香花瓣随之簌簌的落着,轻拂着我们的脸,象温情的手在抚摸着脆弱的灵魂。
  
  我曾问竹哥哥,如果我走了,他会不会象想他的妈妈一样想我。他说他会,因为他可以听见花语。我问这个问题没多久,爸爸就带我离开了哈尔滨回天津上学。走的时候,竹哥哥追了我们很长一段路。在我和爸爸拐出村口的时候,他气喘吁吁的出现了,一脸的汗,怀中抱着美丽的马蹄莲花,没有花盆,只是用一块破布包裹着。那一次,我哭了。他用温热的手挡在我的眼前,说:“雪儿,别哭!带着它吧!想我的时候,我会在花里给你说话!”
  
  上了破旧的公交车,我趴在车厢后面,看到竹哥哥定定地站在路边,高大的丁香树一排排的飞过,凌乱的飘着雪白的花瓣。竹哥哥消失了,我回身的时候,泪落在了马蹄莲的花心里,我听见了一句“再见”,是竹哥哥的声音,寂寞的声音!
  
  竹哥哥给的花,在一天一夜的路途辗转中死去了。爷爷本是个爱花的人,为了不让我伤心,也种起了马蹄莲,也在园中。花开的时候,叶片翠绿,花苞洁白硕大,酷似马蹄的花心承载了我童年的美丽。
  
  当我定定的看它的时候,爷爷就问我:“雪儿,干什么呢?”
  “我在听它说话,爷爷,只有这马蹄莲才可以说话!”
  爷爷笑了,摸着我的头说:“雪儿,只要你和花同心的话,无论它是不是马蹄莲,你都可以听见它在说话!”
  “是么?”我不解的歪着头问。
  “是的!雪儿!每一种花都会说话,每一朵花里都有一个家,一个世界。只要你听,那么你就可以听见!”爷爷边说边摇着蒲扇,冲我笑。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的爷爷早已经去世,我童年的竹哥哥也已经消失。但是因为有这花,我依然常常记起他们。也曾搬了几次家,但是不变的是,我都在阳台放一盆马蹄莲花。花开的时候,洁白如玉,不多的绿叶衬托着花朵那纯洁莹润的感觉,有如一白衣少女满怀纯情的消然静立。交错的茎演绎着不羁的个性,又显示着自然,洋溢着创造的灵性,装点着我浪漫的心情。
  
  花下,一杯茶,一段歌,开着窗,你可以听见花语,但是声音很小,悄悄的,隐隐约约。你要俯下身子,侧耳倾听才好,那么马蹄莲的花心里会传来暖暖的一句话“永结同心”!我端着茶,微笑着,哦!原来是他!(^.^)


--  作者:晓风残月
--  发布时间:2006-06-08 15:5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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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朵
  
  菊情
  
  虽是独居,但每日回家的心情总是好。钻出拥挤的公交车,要走上十几分钟的路才能到家。这路走来,心并不匆促,只因我可以在西沉的暮色中享受那无边的“秋菊佳色”了。
  
  路边是长长的花带,不同的季节开着不同的花。一场秋雨过后,从路的这头到路的那头,就满是秋菊了。
  
  菊开在“万木摇落”的秋季,菊寂寞地开出一片金黄。那黄色让人目眩。让我不由坠入旧网。
  
  一片土地,三两农人。我用背兜背着弟弟,跌跌撞撞地跟着母亲,跑在田埂或路边。记得那田埂或路边总是开着这样或那样的小花。那是个异常繁忙的季节。母亲是个坚忍的女人,一直都独自挑起全家的农活。纤细的胳膊抡起沉重的锄头或镰刀,一直到大汗淋漓。而我则只能跟着母亲前前后后地帮忙和讨骂。那个时候的母亲脾气异常的暴躁。我常怀疑自己有一天会死在她的暴打之下。但母亲也有温情的时候。而母亲的温情却总让我惊愕。粗布的小衫包裹着母亲美丽的身躯以及苦难的命运。她在田里劳作几个时辰之后,最喜欢坐在田埂上喝水,顺手摘一朵小花别在发间。那时她淡定的眸子里满是喜悦,那喜悦的眼神扫过我,扫过弟弟,然后她会微笑。微笑象阳光一样灿烂。
  
  我喜欢母亲摘花的瞬间,更喜欢母亲温情的眼神。我曾悄悄蹭到母亲身边,为了想看清那充满魔力的小花。那花是金黄的,花瓣如松针,花心如一轮明月,绽在母亲的秀发之间。飘着幽香。那幽香不知是源于母亲还是源于它,但总让我迷醉。
  
  那时候,我认为女人的美莫过于将野菊花别在发间,所以竹哥哥常在秋雨之后,为我采来大把大把的野菊花,插得我满头都是。然后两个人手拉手跳跃于田埂之上。
  
  “野菊花,啦啦啦,摘一朵头上插,雪儿美如花……”这儿歌便随着我们的脚步起起伏伏于田埂上空。
  
  如今,这儿歌随着竹哥哥的消失永远的尘封在记忆中。当年的母亲已经在岁月的锈蚀中褪去了美丽。20年后的一天,我突然问母亲:“妈,我小时候认为你将野菊花别在发间的时候是最美的!”母亲笑了,还是当年那淡定的眼神,却少了许多温情的喜悦。她说:“当年的野菊花总让我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但那些小花总会枯萎,留也不留不住。如今,菊花在头上,摘也摘不掉啦!”
  
  母亲的话让我心惊。原来我一直在捕捉美丽,却忽视了岁月对美丽的磨洗。母亲的头发现出了银丝,银丝在头心蔓延开来,如一朵白菊。
  
  当年别在母亲发间的黄色野菊花已经遁去,而今白发青丝间的“菊花”就飘在我的眼前。这白菊是当年那别在母亲发间的黄色野菊花的美丽灵魂么?我迷茫了…..
  
  茫然的夜里,沏一杯菊花茶,用透明的杯子。良久,那干瘪的菊花在水中复活了一样,轻盈舞动着。对!!这就是那褪了黄色的菊花,它如白莲一样清纯可人。
  
  我和它对视,听到了它轻舞的歌声:“野菊花,啦啦啦,摘一朵头上插,雪儿美如花……”
  
  我和它对视,发现这白菊复活了当年野菊花的美丽,而我也一定可以复活母亲的美丽。

--  作者:晓风残月
--  发布时间:2006-06-08 15:5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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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朵
  
  祖母如梅
  
  残阳如血,倾泻着垂暮的温柔。破旧的老屋,在初冬的黄昏里显得孤独。这老屋曾经围住贫穷生活里的快乐,围住艰难岁月中的幸福。如今,往昔的欢歌笑语,曾有的母语婴啼,都在这西陲的夕阳里消失了。只有院中的那棵老梅还在。久经风霜的老梅在初冬的季节里显出昂扬的斗志。梅树下,有一白发苍苍的老人,映在夕阳里,那就是我的祖母。
  
  祖母爱梅,所以我的祖父便细心的呵护着她这种爱好。在老屋的院子里种上了一株。听祖父说,那梅原是分株得来的。当时那梅的主人并不想给,无奈祖父的虔诚与执著,所以极不情愿的分了一株。祖父像得了宝贝似的,跑了好远的路才带回来。植在院中,呵护有加。
  可喜的是,这株梅才长了两年竟开了花。每年冬至左右,就会烂烂漫漫的开起来,花期一直延续二、三个月之久。等到我出生的时候,这梅已经是二十多年的老梅了。
  
  祖父如此执著地种了这梅的同时,也把他的爱情种在了这院子里,把幸福种在了这老屋里了。
  祖母是个隐忍的人,嫁给一贫如洗的祖父时,我的曾祖父还活着。几年的时间里,孩子就一大帮了。那时候我的祖父每个月的工资才不到四十块钱。可在这个家里,有老人,有五个孩子,维持起来,实在是困难。所以我的祖母就靠给人家做衣服贴补家用。祖母手巧,邻里邻居的都喜欢祖母的亲手缝制。就算是破布条,小碎布,在祖母的手里也能做出像模像样的东西来。而大家最羡艳的是我们家的孩子身上穿的衣服永远给人雅致的感觉,因为我的祖母能在并不华丽的布料上绣上梅花几朵作为点缀。单是一点,就让我的姑姑们在同龄人面前风光了许多年。
  
  我记得有一次在大姑家看到一条很旧的手帕。很粗很粗的布上,绣着一剪梅花。那梅疏瘦有韵,在素白的帕子上显得荒寒清绝。帕子的四围,是用绣梅枝一样颜色的线绣的一首诗:“冷艳幽香入梦闲,红苞绿萼簇回环;此间亦有巢居阁,不羡逋仙一角山”。
  我拿着帕子,诧异的问大姑:“大姑,这是你绣的?”
  大姑笑道:“不是,不是,是你奶奶。我没那本事。”
  “我奶奶?我奶奶会画梅?会绣梅花?还知道这首诗?”我的眼睛睁得像个铜铃。
  “呵呵,你才知道啊?你奶奶曾经是个大家闺秀呢!”
  
  得知我的祖母是个大家闺秀的那一年,我已经上了大学。那回,我兴冲冲地赶了一百多里的路回家,目的就是问问祖母的往事。坐在回家的车上,跟梅花有关的细节都隐隐约约的跳跃出来了。
  我想起了我小时候穿的“饭单”。“饭单”这一词语在现代的社会里已经消亡。但是在我小时候,“饭单”是我穿的最多的衣服。有些像裙子,扣子是在后背系的。样式很单调。但是我的祖母却喜欢把扣子换做带子,这样可以系出许多美丽的蝴蝶结来。我到现在为止,还有一张祖母抱着我照的照片。照片上的我就是穿着那样的衣服。很多年来,我曾无数次的看过这张照片,曾很专注的看过自己儿时的脸,曾深深把奶奶当年的样子记在心中。但是我却忽视了那“饭单”上绣着的梅花。在成长的岁月里,我从来没有问过,更没有在意过它。但是那一剪梅花很可能就是祖母在艰苦岁月里不屈不挠的坚忍之心,朵朵都是寒香;那一剪梅花很可能就是祖母在平凡生活里对美的一种追求和热望,片片都是心情。可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往往忽视了太多太多。在追求美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其实美就在身边。
  
  那一次,祖母对我突然跑回家来,很是惊奇。但对我的刨根问底,倒是显得格外平和。祖母说:“我料到,你会有这么一天来问我的!我也不想把这些秘密带到棺材里去!”
  那是一个寂静的晚上,屋子里只有我和祖母。昏黄的灯光下,祖母给我讲一段段的往事。那些陈年旧事,就如陈年的酒一样,飘着古老的香。同时我也嗅到了祖母的快乐与辛酸。
  
  祖母的家在河北省,原是一个大家族。祖母的爷爷是吃俸禄的官员。祖母家的大门上有副显赫的对联:兄弟三学士,父子两翰林。祖母上过私塾,有丫鬟服侍,有书童陪读。祖母的爷爷有两房小妾。一个叫春姑娘,一个叫丽姑娘。春姑娘能写能画,但为人清傲,所以并不得宠;丽姑娘能说会道,为人机敏,所以甚受宠爱。祖母喜欢春姑娘,是因为春姑娘善画梅花。所以祖母绣梅花是有着较好的绘画功底的,而她的启蒙老师就是这春姑娘。听祖母说,那春姑娘画的梅花栩栩如生,甚是可爱。祖母从春姑娘那里知道了梅具四德:初生为元,开花如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知道了梅花五瓣的象征:一是快乐,二是幸福,三是长寿,四是顺利,五是和平。听祖母说,那春姑娘一生都没有生一个孩子,三十多岁就病死了。我想春姑娘这样的一身耿介的人,是很难在那个社会,那个时代,那个家庭里生存的。她的死亡和她的出现一样是必然的。可是,她那么爱梅花,最终却是这样的结局,是不是梅花辜负了她呢?我有些茫然了。是不是爱的,追求的,和所得到的,并不一定是划等号呢?
  
  我问祖母为何后来嫁给了祖父。祖父是社会最最下层的劳动人民,祖父活着的时候曾经和我讲过,他小时候是拾茅烂的(也就是捡破烂的)。而祖母是从大宅门里走出的小姐。他们之间怎么可能走在一起呢?
  祖母对我的疑问并不隐讳。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告诉我,她的爱情在一剪梅花里。
  祖母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个英俊的军官。军官也爱上了我那美丽年轻的祖母。他们两家门当户对,很快就定下了亲事。那军官知道祖母爱梅,所以定情之物就是一剪梅花。
  “那后来呢?”我听的入神,好像在听小说里的故事。
  “后来我们结了婚。生活的很幸福,但是没有多久,他就离开了家。一走四年。寄来的信中都不忘画上几朵梅花。我就是靠着这信里梅花挨过了家族的落没,挨过了兵荒马乱的日子。”
  “那他后来回来了么?”我追问。
  “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他已经不是军官。于是我们过上了最平凡的生活。他拉洋包车,我给人做衣服。日子过得拮据,但还算比较安稳。”
  “那后来呢?为何又嫁给我祖父了呢?”我继续追问。
  “是因为他的消失。他消失了一周以后,我才知道他被抓起来了。那一年是刚刚建国的第二年。政府说他是国民党特工。我不信,亲自去问,他也承认了。那一年,我流下了前半生的全部眼泪。我知道在那个当口,凡是和国民党沾边的,都被枪毙了。而他又是国民党高级特工,枪毙是铁定的事实。而我在他入狱后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那您没有要那孩子么?”
  “要了!那孩子就是你爸爸!”祖母的眼睛如干枯的老井,此刻却润着泪花。
  “啊?”我惊呆了…….
  
  原来我就是那军官的后人。而那被我称作爷爷的祖父并不是我的亲爷爷。他在我的祖母最落没无助的时候,给了我祖母一个家,一生的爱。他知道我祖母爱梅,所以在院子里种上了梅树。当到了梅开时节,我的祖父就会剪上几枝,找个纯净的瓶子,插上,然后放在祖母做针线活的窗前,于是满屋子的梅香。祖母常常对着那梅花,那梅树看得出神。祖母喜欢与梅花出神的对视是我的祖父告诉我的。然而,当我的祖父和我的叔叔相继去世以后,祖母就更爱和那梅树对视了。无论是春夏秋冬……
  
  今年的冬来的特别的早,祖母又一次来到那老屋。自从我的叔叔被人杀害以后,那老屋就再也没有人住了。可是祖母依然喜欢来这老屋看看,在梅树下呆呆地坐着。这一次,是我陪着祖母来的。祖母说我叔叔小时候就喜欢在这梅树下撒尿,所以这梅才长得这么好;祖母说,我的祖父最喜欢在夏天编几个蝈蝈笼子,放上几个翠绿翠绿的蝈蝈,然后挂在这梅枝上,就为了听那叫声;祖母说…….祖母说…….
  
  祖母老了,她如井的眼睛里,深藏了多少痛苦和温情。能告知我的,竟然简单得有些干瘪。原来,过去的苦也好,痛也好,温馨也好,甜蜜也好,都要用自己的记忆去泡,才能知道全部,如茶一样。可祖母的这杯茶却带着梅香。
  祖母老了,映在夕阳里,身板屈得如那梅枝。
  祖母老了,沐在如血的残阳中,多少的风雨记忆都成为她脑中的碎片,在这初寒的季节里,散落了一地。
  我是个拾花的人,捡起的梅花,犹如我的祖母……

--  作者:晓风残月
--  发布时间:2006-06-08 15:5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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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朵
  
  橘韵
  
  今年北方的春很不好过。早上还风和日丽,晚上便黄沙漫天;昨日地动山摇,今昔蟒出荒郊;非典盛行,人心惶惶。然而桃杏怎知愁滋味,小园深处悄自开。可等到那落日东风,吹了桃花满院时,我竟愈发地思念南方了。
  
  南方?这个季节的南方该是绿荫细雨的吧?要么该是莺语晚窗的吧?若我能在那晚窗前端坐,读书,再隐隐地飘来缕缕的花香该多好!
  
  可巧,前几天,一个远在宜昌的朋友告诉我,他那里的橘子花已烂烂漫漫地开了,花香四溢,就算坐在屋子里也能闻得到。静夜,开着窗,端着一杯茶细细地品,看萤火虫窗里窗外卿卿我我地飞,想着窗外“青天羞叶密,白雪避花繁”的景象,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花开甚好自招人,而爱橘之人,古已有之。其间以屈原的《橘颂》为最。此外,魏时的曹植,晋时的潘岳,梁时的吴均,宋时的谢惠连都写过不错的橘赋。
  
  而当今,我这个朋友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爱橘的。他的网名是橘子红了;他的论坛叫橘子茶吧;他会在暮春时节背着摄像机走遍大街小巷捕捉橘子花之姿,呼吸橘子花之香;他会快快乐乐地买上一瓶并不昂贵的橘子花蜂蜜来品尝;他会兴致勃勃地写上一篇《梦里的橘子花》给我看。
  
  兴许是他情绪的感染吧!我突然觉得原本没有橘子花开的北方春季也属于这橘了。这样,水蒙蒙,烟袅袅,红遍江南江北树。梅子心酸,莲儿心苦,都不如君,甘芳如许。
  
  其实,橘很公平。虽然它把花姿、花香给了南方,却把果实给了北国。
  
  每年橙黄橘绿之时,我知道橘该来了。它该隔了千山万水欣欣然地来了!
  
  于是在一个清清朗朗的早晨,它们会突然红了整个集市。那些橘子一经霜打,便愈发红酣可爱。一片一片地摊在地上,映红了卖橘小伙儿的脸,也染红了他们的心情。
  
  原来,橘子可以给人们带来火红的日子。
  
  我也会在橘子红了的日子里,高高兴兴地买上几斤回家。但我爱挑选橘子上带着几片绿叶的。因为爷爷曾经说,橘树的好处,不但是能结美果,而且叶片常绿,并有香,若用沸水加糖冲饮,香沁心脾。
  
  这法子我试验过,并不如爷爷所言,所以异常沮丧,总是感觉上了大当。但因深爱着爷爷,所以很多年来,都保留着这个习惯。
  
  不过,橘皮的香倒是浓郁得很。当你剥开皮儿时,会喷出香露,沾得满手都是。只要你不洗,那橘皮香便总是挥之不去。
  
  小时候,我曾对爷爷说,这橘皮香很倔强。于是爷爷笑,我也笑。
  
  在艰难的岁月里,吃橘子是很奢侈的事儿。如果某一天里,有幸获得一个橘子,我必不可能马上吃。而是把手洗得干干净净,将橘子放于掌间摩挲,直到有了温润的感觉;要么是举在阳光里照,歪着头幻想,变魔术的人怎么做到一个橘子变出两个的?要么拿着橘子去逗引懒懒欲睡的猫。橘子在不屑一顾的猫面前滚来滚去。如果猫真要纵身扑去时,我一定比猫扑得还快。弄得猫只好耸耸身子,悻悻地走开,抛给我许多落寞与无奈,而我却捧着抢回的橘子嘿嘿地笑。
  
  如果玩橘子只是为自己舍不得吃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的话,那么细细地品橘子也该如此。因为,狼吞虎咽,会失去了许多乐趣。
  
  久负盛名的洞庭橘,也许看上去绿多红少,以为味儿一定酸,其实不然。它的妙,在于意想不到;娇小玲珑的南丰橘,妙在无核,而肉细味甜。据说,这些橘子在以前都是朝廷贡品,而如今,却都进入平常百姓家,供我们享用了。
  
  所以我会怀着感恩的心态,轻轻剥落“外衣”,悄悄掀起附着在橘瓣上的白色网状“小衫”,然后把橘瓣清清楚楚地摆在小碟里数,是单数呢,还是双数?小时候,我还会轻轻拈起两瓣,一瓣塞进爷爷嘴里,一瓣塞进奶奶嘴里,然后得意地冲爷爷奶奶笑。他们会看着摇摇摆摆的我,说“雪儿,真乖!”那个时候,总是好天气,窗外有大片大片的白云飞过……
  
  而剥落的橘皮,爷爷从来都不扔。不管它是碎的还是整的,都统统放在炉子边儿上烤。在无数个冬天的下午,我会围在炉旁。或看书,或张望窗外。猫象爷爷奶奶一样爱睡午觉,所以我会无聊地摆弄着炉子边儿上的橘皮,看它们由丰润到干瘪,看它们抽搐成千姿百态的模样,想象着在它们变化的过程里飞走的是不是橘子的魂灵。之后,我会把烤得极好的橘皮举起,轻轻嗅着它的残香。那残香远远近近的,很诱人。于是我会用小布袋把它们偷偷装起,塞进衣柜,塞进书包……
  
  偶尔,在爷爷好心境的时候,他会为我认认真真地做小橘灯,我会乖乖地坐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记得做小橘灯需要挑选大个的橘子,皮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掏空了橘肉后,在上面用线穿起来,结在一根筷子上。之后便可在其间放一个小蜡头,点燃了,光明明暗暗的。在深夜里,那爷爷亲手制作的简陋的小橘灯,会让那时的我兴奋得撒欢儿。
  
  我的爷爷是一个很迎合我悲喜的人,所以爷爷曾经用大大的花盆种过一株金橘儿。每逢夏初,它便会开小小的白花,清香可人。但当时的我嫌那花开得不体面,比起爷爷整个花园中的花木来说,它真是不值一提。可爷爷却说,它的美丽并不在这里。
  
  后来,那株金橘儿在爷爷过世后突然死掉了。当初的小白花也在我的记忆中变得模糊,而爷爷的话却在成长的岁月里越来越清晰了。
  
  有人说,平静的是生活,热闹的才是日子。其实不管是生活还是日子。只要有一颗热爱生活的心,那么再艰难的岁月,我们都可以活出滋味和惊喜。
  
  当初做小橘灯的爷爷是这样,当初高高兴兴玩橘子、吃橘子的我是这样,如今我那位深爱橘子的朋友也该是这样的吧?
  
  橘子花又开了,在这个多灾多难的春天。
  过了这个春天,橘子会红么?
  会的!因为它生长在有爱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