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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白兰鸽
--  发布时间:2007-05-17 15:51:38
--  [转帖]《十分钟,年华逝去》

《十分钟,年华逝去》
王小枪

1

 

    医学院的教授跟我讲,从生命学的角度说,谁也别吹牛逼,每个人都只是一本薄薄的小书,除了装帧和印刷或有不同,大体上都是一个德性。蘸着唾沫随便翻开任何一页,刨开假惺惺写着五讲四美和装模作样的小纸条,白底黑字纪录的都是吃饭、睡觉和做爱。张三吃的是果木考究的挂炉烤鸭,李四咽的是没有消毒的自来水,王二麻子的床是大了点儿,睡着了也流哈喇子,大家的生活都没什么不一样。要是自己够八卦,单位里的勾心斗角和学校中的打情骂俏还不能回味悠长,往前多瞄几章,想要的活色生香,乳房大腿,全都有,尽管都觉得口味单一,色彩不够。具体是什么内容,就看是哪一页了。现在,我把它翻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那一页。

 

    许多年以后,当我坐在一个早已远离尘封往事的房子里,敲打着这部像砂纸一样粗糙的小说时,对当年发生的诸多事情,我已经不会再感到迷惑了,包括一切细节,它们都在我的记忆中显得鲜活生动,是非分明。女生的裙子依然随着长发迎风飘飞,头一回的失恋,借口和理由照旧不会改变。不管当年的想法是对是错,纯洁天真或者肮脏龌龊,没有用,青春就像第一次的遗精,记忆都是持续一辈子的。

 

    我明白,它们在我脑子里是一个概念,我把它们说出来,这又是另外的一个概念,也许两者根本不同,又或者它们相互缠绕无法分离,但对于我这个中介点来说,那总是一样的。然而生活和记忆都是如此的苍白,就象通常所发生的爱情,过程都无一例外地缺乏戏剧性,以平淡开始,又以平淡告终,犹如那些发育不良女生的胸部,不管双方寄予了多少希望,它都是坦然发展,没有一点儿波澜。

 

    今天,我再次坐在一个与以前一模一样寒冷的晚上,回想起几年前那些凌乱的生活,真是有趣极了。我曾不止一次地在想,我的这一生,关于爱情,关于青春,关于这些年的一滴一点,或许总会与那个叫杨扬的女孩儿有关,又或许一点关系没有,但是不管怎么样,做为在记忆深处一直占有一席之地的位置,她一直使我难以忘怀,这是一件令人兴奋的同时又很感伤的事情。但我却丝毫记不清她的样子,她的身影,她的声音,以及有关她的一切,能够从大脑所保存的文件夹里顺利提取出来的,只有那张曾叫我日思夜想的笑脸。

 

    在我火力十足,心智幼小的时候,头脑发热,常年发烧,每个身藏小兔,屁股扭扭的女生都是最好的特效药。我一不会自我治疗,二没有健康保险,只能将精神和肉体一股脑儿的交给那些刚刚成年的女心理医生。和所有发育正常的男孩子一样,我们根本没得选择。那个时候还没有奔驰和宝马,我用自行车驮着女孩儿,从她家到学校,再从学校到她们家。经历了少年时代初恋和失恋的双重洗礼,我在青春期遇到了杨扬,头一回约会时的地点是植物园,我正为被借走的自行车急得搓手,抬眼看见她挥着手中的一个小纸片,在公共汽车的门口跟售票员说:我有月票。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正是傍晚时分,一个硕大无比的月亮挂在天上,透过玻璃窗劈头盖脸地照在我们身上。那是在1998年的秋天,一个寒冷姗姗迟到的季节。

 

2

 

    到了大学以后,我成熟了,由此开始考虑一些带有哲理意义的人生问题,比如说人为什么会感到痛苦,为什么不能无时不刻地快乐,我问睡在我上铺的续峰,他为了学习游泳和溜冰糟蹋了无数的时间和金钱,之所以没有被饿死,全仰仗着学校离家近,可以在饭票儿花完时骑着自行车回家吃饭。他当时正躺在被窝里补觉,开始还假装睡着,听了这个问题,他马上把两只眼睛从那副高度近视的镜片后面睁开,不假思索地对我说:“晚上请我喝鸡蛋汤,我就告诉你。”

  

    小流氓续峰最喜欢喝的就是鸡蛋汤,等我们全都吃过晚饭,他才端着小电炉支到地板中央,从抽屉里摸出两枚鸡蛋和一小块干海带,煮得热气腾腾,满屋子都是鸡屎味儿。跟他在一个宿舍里住的五个人,除了患有严重鼻炎的田大明无动于衷,剩下的每个人都被鸡屎味儿熏得头晕脑涨,排着队地捏着鼻子叫骂:鸡蛋汤喝多了会阳痿懂不懂,你能不能去食堂吃了再回来,嗨,别他妈都喝了,给我们留点儿!

 

    当年,我提着大包和一些从家里带的诸如衣服、洗漱用具以及一大堆吃的东西,跟着老乡付小西来到了宿舍楼前,到门卫室交了卡片,然后领到一张宿舍床位卡,上面写着注意事项和宿舍号。我们依之找到宿舍,进去后发现里面只有四个人,正在烟雾缭绕的打扑克,见我进来,都回头看我,那些眼神我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哀怨中带着兴奋,好奇里含着冰冷,仿佛监狱里的老号儿在迎接新犯人,又像是东方不败见到了任我行。我敢肯定,只要再犀利那么一点,我就会感觉身上衣服全都被他们看没了。

 

    付小西在我把东西扔到床上以及整理被褥的过程中,把我都挨个介绍地给了他们,等我从床上跳下来时,一个脸色发青,头发乱得象鸡窝一样的家伙冲我点点头,扔过一支烟来,飞快地抠了抠自己的鼻子,含糊不清地对我说:“我叫姚远,是这个宿舍的舍长,”说完指指旁边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长头发,“他叫赵野,也是通知书发迟了刚来的。”我冲他们都点点头,拿出火来把烟点上,继续听姚远介绍,另外两个家伙一个叫彭争,一个叫田大明。

 

    洗漱室看来不是付小西说的那样,从窗口望去,西边是布满糙汉的足球场,北边是图书馆的水泥墙,两者之间偶尔有女生路过,衣服都穿得一丝不苟。最后一个字是“苟”不是“挂”,我他妈又上当了。等我端着脸盆儿回到宿舍的时候,牌局也宣布结束,我们正要去吃饭,只听见门外由远而近“吱”地长长一声,象是什么铁条儿划在地板上的声音,紧接着门被“咣铛”一声撞开,一个戴着眼镜儿,个子奇高的家伙从外面把整个身子都砸了进来,我一看,他的双脚上裹着两只旱冰鞋,是那种铁制的玩意儿,刚才的声音就来自于此,他飞快地将鞋子扒掉,看看我,问道:“新来的?”——据姚远扯着嗓子介绍,他叫续峰,是个彻头彻尾的小流氓。

 

    和小流氓续峰一样,我们宿舍没一个靠谱的。身材魁梧的田大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年纪轻轻就身染重病,除了严重的鼻炎,每天还在和多毛症做着不屈的抗争。这个祖籍雁门关的塞北大汉生着一张白净的面皮,脱了衣服马上会变成化了妆的孙悟空,浑身上下毛发丛生,大冬天裸体跑步估计都不会感冒。当然了,这里是医学院,这种小疾小病根本不算是值得大惊小怪的恐怖事情,尤其是跟他阅读趣味相比的话——田悟空是琼瑶大妈的粉丝,一套盗版的《梅花三弄》从一尘不染翻到遍体鳞伤,田同学照样屡看屡哭,泪珠盈盈。

 

    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倒霉蛋各有各的不幸。每天都要对着镜子刮脸的赵野的痛苦之处在于,如果胡子可以卖钱,那么他已经迈入了千万富翁的行列。和田大明正好相反,他的毛发生长腺素全都堆积到了脑袋上,身上反倒是地广草稀。洗澡的时候远远望去身体白皙,满面黑毛,胡子从鬓角拉到腮边,再从脸上一直长到脖子,活像戴着毡帽的恐怖分子。毡帽男的业余爱好是用胡子扎人,尤其喜欢骚扰年龄最小的彭争,后者被他扎得哇哇乱叫,边躲边喊:真他妈硬,扎得真疼!

 

    身为一舍之长的姚远见到这一切,当然要维持一下秩序,顺便抖擞一下官僚威严:赵野,胡子硬了别扎人,我的球袜这几天被泥巴糊了,你去给我搞几个透气的小窟窿吧;彭争,赶紧把《鬼丈夫》还给田大明,你还没到看流氓书的年纪;付小西你以后再他妈往宿舍里带姑娘我就去告诉赵秃子——不承认?你床底下脸盆里那个连血的内裤是谁的?哦,对不起,我忘了你这几天有痔疮。

 

    当然,这些我都是日后才慢慢知道的。来到这个鬼地方的当天晚上,我什么都不知道,望着周围这些不靠谱的室友,只是直觉地感到自己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叹着气太字朝天地躺在床上,看着窗户外面的星星点点,百无聊赖地一下两下数着,过了很久,才在赵野山呼海啸般的呼噜声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付小西在梦中一脸神秘地跟我说:千万别跟麻醉系的师姐谈恋爱,她们会给你小鸡鸡上抹普鲁卡因。

 

3

 

    无论哪个医学院,第一节课永远是解剖学。那是这门学科的基石,也是一个未来医生的起点。“当医生的学不好解剖,就像士兵不会射击,就像木匠不会伐树,就像歌手不会唱歌,就像——喂,最后一排左起第三个同学,请你把手掌游戏机调成静音的好不好——对了,就像拿着一个好玩的游戏机,却不知道怎么装电池。”我们的第一任解剖老师是个话唠,我们从他口水四溅的嘴里明白,口腔系没有临床系那么复杂,需要把上至顶骨下到脚后跟的结构全部搞清楚,只需要把脖子以上的构造搞明白就可以动钳子改锥,至于我们这拨顶着医学影像专业帽子的学生,需要学习的只是断面解剖。

 

    “断面解剖也是解剖,也得好好学。不一样的是临床是乱切,咱们通常只是横切——还是由机器来代切,一不用见血,二不必动刀,你们的选择还是很干净的。”话唠解剖老师是一个戴着眼镜的菜鸟,看上去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精神萎靡知识匮乏,双眼黯淡两腿发软,屁都不懂就敢站到讲台上冒为人师,实在叫人大感意外。照续峰的估计,这厮不是校长的小舅子,就是前者和自己的老婆有染。事实证明,续峰的推断基本没错,据消息灵通者透露,这个只会照本宣科的猪头在系里开会的时候除了点头和咳嗽,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我小姨夫,哦,也就是杨校长昨天说,我过几天可能会调到隔壁去。”

 

    隔壁是系主任室,在里面办公的人不但可以随意吸烟喝水打电话,用不着亲自代课吃粉笔灰,还可以用各种姿势放高难度的屁,一点都不用担心被学生们看到。“当然,我的理想是一直战斗在讲台上,和你们共同进步。”话唠老师假惺惺地表完态,举着被横劈两块的半截塑料腹部模型,摸着脾脏说:“左脾右肝,如果你将来从事的是CT诊断,就要养成良好的习惯,在面对一个病人的时候,你闭上双眼,眼前不只是一个人,应该是他的病变部位。你脑子里要出现一把刀,刀片横放,不要害怕,不要犹豫,不要砍歪,使劲向他横切过去,接下来,他的肝脏胆囊,胰腺大肠,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哪儿有个恶性瘤子,哪儿有个良性囊肿,都能一清二楚——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快把它记在小本儿上,好经验我决不说第二遍。”


--  作者:水浮莲
--  发布时间:2007-05-18 20:4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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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记号先!
--  作者:林家少爷
--  发布时间:2007-08-28 16:3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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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