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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晓风残月
--  发布时间:2006-07-05 21:04:36
--  [转帖]肖涛生专辑

周一良先生生前曾出过一书《毕竟一书生》,想来做书生是有许多无奈和局限的,但周先生却拿此作书名,可见其对书生生活的挚爱和安然,他是乐于此生做一书生的。
    我也是一书生,却不能如周先生那样生于文化氛围浓郁的北方,在商潮滚滚的南粤潮汕,写作更带有几分孤独与苍凉。但,认定的路是一定要走的,更何况它己成为我生命的一种自觉和必须。
    感谢红袖添香编辑的错爱,许我在此开个小小的茶坊,我期待着与诸君把盏倾谈!
 
个人简介:
   肖涛生,男,广东汕头人,生于七十年代中期,文学编辑,广东作协会员,曾于1999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诗集《守望》、2003年底由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散文随笔集《蔚蓝色的火焰》。
 
 


--  作者:晓风残月
--  发布时间:2006-07-05 21:0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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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人   文 / 肖涛生
 
 
 
 

    长河已远,而纤绳仍系在岸边,唱歌的人走了,歌声仍在山水间萦绕。中国的历史大舞台上,有这样一群人,以笔为步,不管社会怎样动荡、剧变,他们总是最深情投入的角色,血泪直书着亘古不移的家国情怀和人文理想。他们前仆后继着,组构成中国历史一幅激荡壮美的长卷。对此,鲁迅先生就有过这样一番感慨:“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自屈原以降,真正的中国文人不管生于盛世还是乱世,高居朝堂还是远处乡野,不管经历、思想、生存方式如何迥异,大抵总有一脉相承的秉性与操守。这种在漫长的历史文化背景中形成的中国文人的精神特征,与深受神话与宗教影响的西方人文传统是大不相同的,中国文人的脚自始至终踏在民间,一代代相承着,为民生为家国而奔走、歌哭……


                                节
 
    文人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常常以是否符合“气节”、“节操”为做人处世的标准。节,是衡量一个文人成败最根本的前提,文人一旦丧失了气节,不管其它方面如何优秀,也要遭人所唾弃,而相反,历史则会用遒劲的笔致把他铭刻、标榜。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历史上最动荡的时期之一,这是一个奸雄与阴谋家的时代,所谓的讲礼义、倡佛道,只不过是统治者路人皆知的幌子,皇位是一种不断更迭的道具,而沽满血腥的权柄才是至高无上的。在这样的背景下,文人们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投靠致用,成为帮凶,要么抱节退隐或纵情酒色以避害。所谓“乱世出节士”,这也是一个特重气节的时代,  “魏晋风流”就是这一时代独具的人文景观。嵇康,便是其中最耀眼的光点。
    其时,司马昭为笼天下贤才为己用,得逞阴谋,欲招闻名天下的大名士嵇康。嵇康不移士人节操,视个体人格独立和自由远高于一切,而狂狷拒之,且写下《与山巨源绝交书》以明志。这大大触怒了司马氏,便寻借口加罪于嵇康。嵇康凛然赴刑场时,三千太学生为挽其性命欲同拜嵇为师,以求上豁免。而嵇决不妥协,只求于大风起兮的刑场中央置一方琴。他散发横空弹拨了一阙《广陵散》,最后呐声道:“《广陵散》于今绝矣!”而慨然赴死。想那场面,该是何等的壮怀激烈与悲壮。千古而下,真正的中国文人就是这样,视气节重于形骸,傲骨铮铮,正气凛然,不为五斗米而折腰,独立的人格尊严代代相承,每一时期都不乏人在。中国的脊梁,从来都是宁折不弯的。
    而现代作家周作人的文才想来是一流的,但他的闲适文章却写错了时代,在国难当头时却与他的兄长背道而驰,不管动机如何,做了日伪的教育督办,便是丧失了中国人的气节,便是一个文人永难磨去的耻辱。拍案而起怒斥白色恐怖的闻一多先生被暗杀了,但他的红烛精神却留下来,朱自清先生挨饿也决不领美国救济粮的节操,也永远有人铭记心怀。
    “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离骚》中的这一句诗,想来应是为千百年来有骨气的中国文人所深刻理解的。


                              侠

    古来中国文人大都怀抱有任侠意向,一柄剑,挂于腰间或悬于墙上,便是一种人格宣言,昭示其处世特立独行不与俗流为伍的姿态。执剑,使文人享有了一种本属于武者的荣耀。
    春秋战国时期,与其说是一部诸侯争霸的历史,毋宁说是侠客与辩士幕后执导的一出震慑心魄的活生生的大剧作。荆轲,若说他也是一个文人,这太牵强附会了,可他一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却千古传扬,远胜过千百个平庸文人的所谓作品,所以说他的“侠”,是深深根植于其所处时代博大的文化背景之中的。荆轲的重然诺,轻死生,侠义报恩,深深地影响了其后的文人们的处世方式和行为操守。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李白携酒醉步来了,他那荡气回肠傲然高标的诗章,无不贯穿着他的任侠理想与寄托,他一生轻财乐施、快意恩仇,决不摧眉折腰事权贵,淋漓演绎了傲岸不群坦荡磊落的侠士风范。
    若有人说,是盛唐气象造就了李白,其它时代是不多见的,可我却坚信任侠精神自荆轲以来于中国是从不间断的,它已通过文化传承浸入每一个真正中国文人的骨髓中去,化为意识了。汉武时文弱受难的司马迁为什么在作《史记》时,要另章动情地为侠客作传?为什么施耐庵要倾尽心血壮歌“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为什么谭嗣同、秋瑾不避难而能昂然赴死?为什么弹丸之地的香港,竟能出一个孜孜不倦大写豪气干云的侠客们的“金大侠”?铁的历史已回答了我们。
    虽然,鲁迅先生说过,二千年的中国历史是一部吃人的历史,虽然中国文人们从不间断地遭受了黑色政治旋风的一次次袭卷,但总遮不住他们朗照在大地上空的光亮。他们就这样一代代侠骨相撑、剑胆相照,为公正二字甘抛颅洒血亦不偷生苟且、同流合污,他们貌似柔弱实胜百勇,胸怀三尺青锋一路率性歌来,他们仗义直笔,决不放过一个吃人的魑魅魍魉。


                                痴

    风流才子,文人多情,世人如是说。却不知真正的文人于情感大抵总是专一的,这雨雨晴晴的心路历程,总缘于一个“痴”字。
    大观园里,许多男男女女在宝玉眼里只是俗物、劳杂子,连贤惠通达者如宝钗,亦不倾心,却偏偏痴痴记挂着潇湘馆里那个多愁善感、自怨自艾,动不动就要吃醋瓶子、见风就落泪的林妹妹,黛玉一次小小的风寒,宝玉也会急得泪涟涟地说,这病若在我就好了。《红楼梦》对黛玉的葬花、焚稿的描写更是极尽动情传神,于此,细心的读者难道就不能读出作者文字背后的某种情结和寄托吗?
    真正的中国文人,都是极富感性与专情的,世人眼底的浪漫与传奇色彩,实不是他们想要刻意为之的,而是一种固执成性的梦想穿越世俗生活时擦出的一道五彩余光。文人横扫千军的气度,真实而横溢的才情,是不乏倾慕的目光的,可文人们却总感到冷冷清清,总要痴痴地寻寻觅觅,众里寻她千百度。这悲凉的症结,便是对方只看到外在的形象光环,而往往忽略了文人内心深处也有个柔弱易碎的“魂”,这魂,渴望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宁静角落,渴望一份没有防备和隔膜的默契,渴望珍视、安抚,而这并不算奢侈的愿望却少有人能够领会,更多的是那一把世俗的标尺在丈量着每一个人,包括文人们。
    而许广平理解了这点,所以她大胆而主动地走进了一颗高贵的灵魂,使怒目金钢式的鲁迅,也敢在世人面前大声地说:“我可以爱了!”《两地书》收入了鲁迅和许广平近十年缠绵悱恻的至情书信,鲁迅一颗孤军奋战的苍凉之魂,终有知心的人解得,其完满,羡煞了后来人。而汉奸、浪子胡兰成是读不懂什么魂的,所以痴得十足而痛痛彻彻的张爱玲那“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梦终凄恻地崩塌了,她愤然去国,余生再无力谈往昔旧事,只在《红楼梦魇》里一解块垒了!
    世界本是一张错综复杂的网,有活结,也有死结,处处充满着或这或那的间距,所以张承志索性说,爱情是一个虚幻不实的概念,而周国平在《活着写作多么美好》一文中也说,只有在艺术中才有完美。我想,爱情许是一种极致,到老我们才有权给自己打分,但不管结局如何,这路总值得我们用心去走一走的。从“关关睢鸠,在河之洲”到曹植的《洛神赋》,再到巴金的《再忆萧珊》,中国文人杜鹃啼血般把一颗真挚的心放在了洁净的纸页上,你,是否清晰听到了它跳动的声音呢?


                                趣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孟老夫子这句千古垂训,是深为士子们所认同的。不管“达”抑或“穷”的文人,虽清醒知晓世道的艰险,尝尽案牍生涯的寂寞,却大体心理上能够得到平衡,活得洒脱而有趣味。
    所谓涉笔成趣,文人处世也讲一个“趣”字,兴趣、氛围、情调、品味、雅好即是。因趣,使中国文人们在世人眼里不会留下冷峻、严肃、沉重的片面感觉,而被认为是一个多姿多彩的群落。古代文人不像现在的作家、学者这么专业,而是琴棋书画样样须善,且应懂音律、研医学,学几招剑、种几分田,而贯穿其间的,不是为了成为什么精熟的专门家,而是一种对社会全面关怀而形成的群体性的轻松愉快的时尚风雅。
    文人看山,山不是山,文人看水,水不是水;文人下棋,不争输赢,讲的是一个“弈趣”,文人若是村夫,躬耕陇亩之余,能比别人多收获一份“把酒话桑麻”的田园之趣。古有一则故事,某文人千里访友,起兴而来,到门前突然访友之趣辄消,不叩门而欣然折返,这种飘逸超脱,不是人人都能领会、享有的。
    品趣,是中国文人于世事羁绊中解放自己的一道成功路径,而且往往在这趣上,也得到了诸多意料之外的收获。张衡本是一善诗能赋的文人,却于别趣之外发明了地动仪,鲁迅在教育部供职时,日子百无聊赖,却对抄古碑、研古书发生了兴趣,这于他后来对中国古文化有理有据的尖锐批判与反思,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趣,是中国文人的一件潇洒外衣,但这衣的一针一线,却仍源自文人内心的真诚。他们从来趣得不低俗,这趣是一种避害趋利的生存方式,归根到底仍是入世的。一个趣字,使多少文人活得有滋有味、自然洒脱。不得意吗?挂冠青牛去,天地任我游!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中国文人十分看重与自然的和谐,他们深深懂得,广博的天地间处处充满着乐趣,他们作梦都想做一个自由自在泛舟白云边的海客,忘了时间忘了归途,舟上把盏谈笑到老……
  
    再过些日子,我们就要跨进一个新的纪元,回望中国文人所走过的路程,有利于我们停下来整理一下沉重的行囊,毫不足惜地扔掉烂书页、劣根子,把经得起时间和历史考验的宝贵精神带上路去。此后,我们将充满荣耀,不乏前行的力量,一脉相承不绝如缕的热血,将会在我们的血管里流淌下去。
    这充满着浓烈的力与美的中国文人群像,这光辉的篇章,这高昂的头颅里的思想,也将跨越未来的时空,长久为我们所铭记,包括他们曾经经受过的苦难,包括他们曾经付出过的热忱,包括他们曾经吁求过呐喊过的公义与良知!

 


--  作者:晓风残月
--  发布时间:2006-07-05 21: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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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神秘西园   文 / 肖涛生
 
 
 
 
 
                                                     

                                     垒石为山山上台,
                                     池亭窈窕画图开。
                                     江山漫说潮阳好,
                                     只为西园也合来。
                                                    --丘逢甲


    建筑学家、博士生导师陆元鼎教授曾多次来棉城考察,他认为真正代表千年古城——棉城的标志性建筑只有两处:一是文光塔,一是西园。这番话相信能为大家所认同。确实,如果没有比较过各地不同类型的塔,你就不可能感受到位于古城中央的文光塔高出一筹的雄伟庄严及非凡气度;如果你没有走进西园,没有了解西园的百年沧桑流变,你就不可能感受到西园这部凝缩的石制典籍所深藏的厚重底蕴,以及它百年萦城不散的浓郁书香。
  位于棉城西环路86号的西园,是我省著名园林之一,建成于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历时15年竣工,园林占地面积1330平方米,建筑面积900平方米,分住宅、房山山房及假山群三部分。西园精湛卓绝的建筑艺术及百年广传的文化佳话,使这座常年铁门深锁的私家园林,平添了几分神秘的人文色彩。
    我是带着一份虔敬的心情,在这个夏日的一个上午叩访西园的,以一个本城同宗子弟的身份。在园主肖伯的热情陪同下,我跨进大门步下台阶,但见庭院宽敞明净、花木掩映,不失名门气派。庭院左边是一座西式二层结构住宅楼,右边台阶之上是中式的房山山房及假山群。庭院靠围墙与大门正对着的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六角亭,藤萝缠绕飘拂之中显得庄重而清逸,据说亭子中的四根不规则形状柱子暗藏着建筑力学的匠心,是别的亭子所没有的,可说是入门便迎一奇观了。庭院靠大门边有一小天井,外置一门,仿摊开的古书形状建造,妙趣而有深意,门内有一打制成莲花形状的“莲花井”,这井水是百年前特引山泉而来的,至今清冽甘甜,凭此便足见当年园主的奢富了。
    肖伯打开庭院通往假山及房山山房的拉闸门,西圆深藏的“瑰宝”终于呈现在我眼前。只见“层恋叠翠”,曲径与紫藤共长,令人仿如走进古典意境。青石板走廊的左边是假山群,虽然底部的水池几近干枯,但假山仍完好地保留着一百余年前的风貌。通往假山的通道是由两块石板搭乘“人”字形构成的,无柱无墩,天然牢固,走廊尽头靠墙依势而筑的石板悬梯,也有异构同趣之妙,全部用石板边缘凹凸处相嵌相接而成,没有水泥等粘接物,至今“稳如泰山”,十分神妙,堪为建筑奇迹。这让我想到该园设计、施工者肖眉仙,这位当年屡试不中的棉城才子,是经过怎样痛定思痛之后才愤而钻研建筑学的。我也相信肖眉仙定是百年难得的饱学奇才,不然财大气粗的园主肖钦怎不邀全国一等名匠来主持工事,却偏偏把38万两银元之巨的建筑款项轻易交给一个落第的本城书生?是的,是肖眉仙一身胆略与神技“征服”了园主,才建筑成这名动四方的园林胜地,而西园,也同时成就了肖眉仙,使他不枉一生,另造了事功。
    立于“人”字桥中间,可见水池壁及对面假山下各对称刻有“钓矶”、“潭影”手书,于此垂钓怡情,可见前人内心中那一份浓浓的古雅情调。过桥,有一螺旋石板悬梯,绕一立池砥柱盘旋而上,便可到木制圆形镶有彩色玻璃窗框的“圆亭阁”,此阁居假山中央,内置石栏石几,分二门可通两边假山各处,如“蕉榻”、“耸翠”、“小广寒”、“橘隐”、“别有天”、“延晖楼”等等诸景点。假山群看似不大但处处曲径通幽,怪石嶙峋,如入迷宫,拐来弯去似有走不完的路。而置于假山之内的石琴台、石棋盘棋斗、石桌石椅,都依天然而富匠心,在“空穴来风”中,令人飘然欲仙,如入古典幻境。特别是假山底部的“水晶帘”客厅,更是其中一绝佳景致。虽然我眼见的“水晶帘”已进水可没膝,但若稍加小修,亦可重现当年情趣。就是这个“水晶帘”,一百年前及之后,西园主人就是在这里,与客人们一边叙话,一边隔着隔离玻璃观赏着假山外、水池里的各类珍奇水族,今日才流行的水族馆时尚,不想一百年前就被棉城人抢先消受了,想来是颇有一番感慨的。
    假山群是由采自中外各地名贵石头一块一块垒筑而成的,它的一石一木、造型及图案无不凝聚着灵思巧智与古典情趣,它甚至精致到处处都留有防水引流的小孔小道,并且依风向而筑,穴穴通风,令人置身其中如沐秋凉。这座假山群的模型,当年参加北京园林博览会时,一举夺得了头奖,为潮汕建筑业争得了荣誉。试想想,北京、南京、江浙一带名园遍地,奢华富丽、技艺精湛者俯拾皆是,为何独独西园能后来者居上呢?我想答案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归功于西园假山群独特的建筑艺术了。
  走廊右边,与假山群对望的房山山房,则已非当年景象了,油漆剥落、木板锈蚀、彩色窗框玻璃散落一地,室内一片狼籍,已无人居住。而当年这里,可是园主邀请文人墨客们住宿、读书、聚会的好去处啊。是的,就在这里,一百年前,园主肖钦迎来了被梁启超誉为“诗界革命—巨子”的爱国名士丘逢甲、中国封建科举制度最后一名殿试状元夏同和、潮汕才俊林伯虔等等各地饱学名流,使西园陡然熠熠生辉起来,一次次高层次高品味的文化交谊与盛会,使其从此声名远播,成为那个时代潮汕最深刻的文化印记。
    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九月,丘逢甲从失陷的台湾跨海来到潮阳,二十四年至二十五年受聘为东山书院(当时潮阳的最高学府)山长,潮阳学子有幸迎来了一位名满天下才情横溢的爱国诗人为师长,从此学风一改,丘氏所带来的东渐新学新理念在潮阳从此落地生根、振枝开花。其间,丘逢甲多次受邀留宿西园,许是与园主肖钦谈话投机,政见与诗文所见略同的缘故吧。二人交情甚笃。丘氏短短的二年居留,竟为西园写了整整38首诗,于此可见其对西园的赞赏与留恋的一片深情。光绪二十五年,戊戌科状元夏同和久慕丘逢甲大名,由天津南下潮阳拜访,从此,夏同和也与西园结下了不解之缘,居留数载不回,乃至被肖钦认作义子,一时传为美谈。可以想见,当年西园之内,该是何等的热闹啊,士子们杯酒酬唱、纵论时局,为变革而慷慨激昂,为末世而痛哭流涕,这园中的一石一瓦仿佛仍鼓荡着当年真诚对话、筹谋未来的道道回声。   
    于此,我们不能不提及园主肖钦,这位西园气象的“总导演”,这位平民出身白手起家威震潮汕三江的商界巨子,不把心思更多地花在扩大家业上,却偏偏好与文人墨客交游,成全了当时不少文事、善事,一提起至今仍令后人肃然起敬可又如谜般不得其解。我想,这只能归结为文化的根与缘的关系吧,才让积学不多但见多识广的肖钦认识到文化的价值与力量,并乐于力行。也许是受名士们濡染、启发,也许是在肖钦当时的理念中,只有新的文化才能复兴日渐衰落的中国,他收年轻有为、以文取仕的状元郎为义子,当是皈依文化的一种明显精神旨归。
    西园之内大大小小的题刻不下二三十处,有康有为、夏同和、林伯虔 、林佐熙等名家亲笔手书,仅此便可想象当年盛况了。或许,西园只是名士们养精蓄锐的休整之地,一旦他们恢复了“执戈征战”的力量,西园便只能目送他们远去的身影复归于往日的宁静,但这就足够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西园把世间最珍贵的友情留下了,包括一个个沉甸甸的名字、神采及篇章,使一个潮汕偏僻小园,容聚了那个时代最嘹亮的进步声音,它甚至几可独自构成一部厚重的史书,这史书因文化的因缘,因飘散着不绝的书声与墨香,而焕发出无穷的魅力,令无数后人缅怀、思慕且向往。
    解放后三十多年里,西园曾成为多个单位的办公场所及家属住地,落实政策后,重归肖钦后人手中。但因百年风雨侵蚀,又无重加维修,已日渐残破老化。一提及现状,特别是假山后边的围墙及附属建筑在二年前被非法强行拆除时,园主肖伯一脸的无耐和愧疚。我劝慰肖伯说,这不是你们的责任,是历史的责任,我们大家的责任!是的,不管是作为建筑艺术瑰宝的西园,还是作为文化精神载体的西园,都是潮汕历史文化中不可或缺的辉煌一章,如果我们没有清醒认识到保护文物的意义,没有认识到哪怕十幢大厦也抵不上一座西园的价值的话,那只能说是我们的悲哀了。西园作为文化古城——棉城的重要标志之一,它今后的命运如何,是很值得我们关注与思考的。
    当我离开西园的时候,回头望了望大门顶方正遒劲、圆润对称的大字匾额“西园”二字,这二字是肖钦去世后,义子夏同和补写的,我看着看着,总觉得这二字透着一股苍凉的意味,像两个盛景不再、物是人非的意译句号,又像是一个秋意很浓的诗题,而下面的句子,只能留待后人细细思量、各自成诵了。也许有一天,在商业滚滚浪潮中,西园会化成工地上的断垣残瓦,灰飞烟灭,但文化意义上的西园是永远不倒的,作为时代烙印与艺术典范的西园也是任谁也无法抹煞的,它在我们心中,将永远矗立,我们依然能听到它门前喧响的铿锵脚步声……

 


--  作者:晓风残月
--  发布时间:2006-07-05 21: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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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天上的外婆   文 / 肖涛生
 
 
 
 

                
            我的行囊里装满了感恩
            在阳光浴过的大地上
            我将遍植记忆和梦想的花朵
            我将把箴言像篝火般
            一堆堆燃亮四野

                 ——摘自拙作《秋歌》


                A

    生命中许多珍贵的记忆有时比生命本身更具有意义,它们或许是散佚、破碎、零乱的,但只要有一盏微明的灯,一个午夜梦醒的片刻回望,一切就都会聚合起来,像天上满布的星辰熠熠闪亮,令我们避之不能而无限感慨甚或珠泪潸然。是的,记忆,这些散布于大地上的灵魂的陶片,让我们人类因为拥有而活得高贵并且不断赋有意味。我们背负苦难抑或幸福出发,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过去,我们仍会绕了一圈又回到起点,那个永远的老地方。一棵榕树下,一方长满青苔的石阶,一条泛走纸船儿的小溪,那些曾属于你的包括倏尔过隙的风,记忆会如数还给你。你还会惊奇地发现,不管你怎样奔波、磨砺、现实、忘怀,你仍不过是一个刚从池塘里游上岸的赤条条的孩子,你只不过迷了路又回来了,炊烟已升起,柴扉敞开着正迎迓你归来……
    你回来了,提前还是来晚了?二十年前这村里到处奔跳的小羊,今已找不到牧羊的主人了。在城市中游走,你不曾忘了发间隐存的泥土气息,不曾忘,那个温暖的羊圈和那双粗糙的爱抚的手。池塘微澜漾动,如镜的水面承纳着天空中的一切,云絮、翅膀、落叶,远远近近去去来来的鸣声,还有那渐近的脚步声,正从夕阳于水面铺开的道路上走来,这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你沿途寻去,你知道那便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想再见到的人,那久违的幻像或者影子。
    时光之门轰然道道打开,过往的路径清晰得让你哑口、失语,你转身朝后眺望,呵,这便是你鸡啼声里醒来的村庄!
   

                             B

    这些天来,我常常独自一人来到郊区的沧洲乡,久久地伫立在这村子环抱下的池塘边。池塘宁静、廓大,成群的燕子低低地掠水而过,三三两两在空中聚合、盘旋。目光尽处,这熟识的村景让我有说不出的感动,仿如久别归来,情意竟如此绵长而深远。
    这里大部分人不会认识我,新的移民,新的一代,新的房舍。可池畔的两棵榕树会记得我,它们哗哗作响,似在对谈着有关旧日的话题,是的,二十年前我曾攀上它分叉的树干,每日里跟随在去池塘洗衣的外婆身后,偷偷溜到树下玩耍过。
    这前前后后的戏台、谷场、旧屋、巷道、墟集、田野曾构筑起我童年的乐园,这乐园是一个人给予的,那便是外婆。外婆走了,也一并带走了我乐园中的颜色盒。外婆离开我们十年来,我没有一次敢这样直面眼前的一切,我相信外婆已与池塘、村庄融成一片,冥冥中借那些有形无形的事物在对我说话。我渴望倾听,又不断逃避着。
    不可否认,外婆在我心目中端坐着最神圣而崇高的位置,于我远比那些书本上的哲人更具体真实、影响深远,她以一个普通的潮汕妇女的美德护佑着儿孙,启蒙了我今日的思想.她是一道祥和的光,让我们倍感温暖却又无法用言语道来。她勤勉操劳、予人宽爱的一生,十年来我总想为她老人家写点什么,可每一次总无从下笔。事实告诉我任何文字的努力都是徒劳、残缺的,包括今天写下的这一篇。
    她平凡而不可书,像润物无声的雨,像天上云,纯净可感,言述是多余的。可我必须知难而上,因为这是一个多年的心愿,外婆,从没有走出我思念的领地。如同石子可以击穿池水看到星星点点的折光,我要在时光的间歇、记忆的断片中寻找我永在的外婆。这是一个星座,由无限量不规则的星辰组合而成,它真实地辉映在我眼前,让我仰望,让我喃喃自语,合掌祈祷。
 

                C

    外婆是渔家女,嫁的也是渔家郎,育有五女二男,母亲排行老三。居住的宅子是家族庭院的一部分,房上还造了一层木阁楼,阁楼延伸出一铺砖平台,夏日荫凉得很。
    因为父母亲在城里工作,我身下又有妹妹、弟弟,从记事起,我便与外婆住在一起了,外婆是我童年时光最亲的人。记忆中的外婆每天总有许多干不完的家务、农活,天未亮就早早起床,帮出海打渔的外公、大舅拾掇整理鱼网、桨舵,他们出门不久,外婆就开始忙起来,烧柴做饭,清扫庭院,养鸡喂猪。
    平时我也跟着起得早,一下床就蹲在外婆膝边,看她不断地往炉灶添柴草,我喜欢听那种火苗子爆裂的暖暖的声音。天亮时外公他们回来了,把捕获的海产往露天院子那个特制的大木桶倾倒,木桶宽且高,我必须攀着桶箍才能看到桶里活蹦乱跳的鱼、虾、蟹。在把它们运走之前,外婆常会挑点好的煮给我吃。
    天气好的夏夜,外婆常会和邻家的女人们到门口的戏台前,点上一盏小小的油灯,围坐一起做些补鱼网、挑花、绣花的手活儿,她们谈说家庭琐事时,外婆说话的调子总是那样平和,像那时吹过的温馨的晚风。我们一帮小伙伴就散布在她们周围玩耍,或爬上戏台扮关公,锵锵锵。外婆见我玩累了,便会唤我过来,摇着葵扇为我扇凉,当着众人说,村里先生说了,我们阿斌(小名)将来定会有出息的,是一只能跑起来的犊儿。
    外婆敬神,晨昏上香外,逢初一、十五必素食,这大概是打渔人家的缘故吧。村里有许多如珍珠娘娘、篷寮伯公之类的小庙,外婆隔些日子总会牵着我的小手去添油上香。供奉的果品糕点都是外婆亲手做的,她是个好手,能做得可口而精美。这对于馋嘴的我来说,不啻是一种快活的事,我总是第一个先品尝的人。有时蒸笼未启,我便偷偷抓了两个,跑出巷子与伙伴分了吃,外婆见了不允,但也从不嗔责。我回城上学了,外婆也不忘装满个竹花篮,自个儿提上城来。
    八十年代初,我们一家住在中华路锯角巷一个院落里,37平方的低矮平房住着一家五口人,日子过得不宽裕,平常人家吧,那时我已是镇六小学的一名学生,神气的红领巾天天戴着。当我想外婆的时候,外婆就上城来看我们了。每次总会带些海产、瓜果、鸡蛋什么的上来,外婆一进门对我来说便是假日的开始,可以不必急着赶作业了,我们兄妹成了三只调皮的小猫,围着外婆打转、嘻闹。
    这时外婆和母亲便会坐下来,有谈不完的话题儿。在7个子女当中,外婆对母亲有一份更深的情感,也最令她操心。母亲是个有个性的人,曾与家庭抗争才得以进韩师中文系念书,为了与家贫兄弟多的父亲结合,母亲更有一番执拗的努力。可时间并没有冲淡她俩的感情,反而成了最知心的母女。外婆爱看潮剧,晚上影剧院有好戏,母亲总会陪着外婆,外带上我一起去看,《文武香球》、《王金龙》、《柴房会》、《状元与乞丐》都是我在那时懂的戏名,我常常看了一半便睡着了,演出结束醒来,看到外婆仍意犹未尽呢。


                  D

    外婆是因脑溢血去世的,那年我十五岁。
  事后听大舅母说,外婆当时觉得一阵昏眩,就靠墙瘫坐在地上,舅母吓坏了,马上跑去请乡里医生,回来时发现外婆已起身移过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过了一天,子女们都围在身旁时,她就这样安静地走了,那年才六十出头,白头发并不多见。
    这怎么可能?这是一个一生都在施予别人关爱的人,她敬畏神佛,终生操劳勤俭,她理应得到回报,她的孙儿正在长大。人当真如此脆弱?一阵风卷走树叶的时间,就永远失去了牵挂、思念、微笑、呼唤、感知、梦想?呵,我亲爱的外婆!
    外婆的祭祀过程我没能去参加,按乡里主事老人说,出花园年龄不宜白事,白事让出花园的人参加也不好。因此此事令我至今仍愧疚弥深。记得当时我在院子里乘没人经过,面朝村子的方向郑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并在盆里插上一炷香,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已扑簌簌落了下来。
    是啊,外婆,前些日子我还和曙涛去看你来着,你那时看到我很高兴,特地跑到集上泡来了香喷喷的果条汤让我们吃。你问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阿婆啊,我找了许多借口,比如作业多啦,其实我是贪玩把你忘了,孙儿不孝。在我心中,外婆是永远精精神神的,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死亡这个词汇会和她联系在一起,从来没有,你看她多健朗,能干那么多活,能爬梯,能搭棚种瓜,能主持诸多家事,这怎么可能?
    外婆去了,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我在事实中长大。面对遗像,面对坟墓,面对音容不在的庭院,我第一次感受到死神无所不在耀武扬威的魔力。这可憎的暴君掠走我成长印记中美好的一切,那树上唱歌的鸟儿,池里游动的鱼,坡上那头哞哞叫的牛,今天,它卷走了外婆,我至亲的人。
  我第一次感到生的不堪一击。
    村子、池塘、榕树、炊烟、脚印,一切的一切,一夜间都变了样,它们成了一种道具,一种冷色布景,失去了往日的光芒,是些冰冷的事物,于我已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了。我害怕回村,我避不开思念与负疚,哪怕一片叶子都可以把我击伤。外婆无处不在,她就坐在前面,向我招手,我走过去,伸手抓住的,是空气的零点。我曾坐在月光下的谷场久久盼着,外婆能像小时候我看露天电影躺在草席上睡着了那样,到谷场寻我,带我回家。
    在现实与梦幻之间游走,我看见外婆端坐在以圣洁命名的事物之上,是那样地安祥宁静,慈光焕发。我明白泪水是一种耻辱,坚定地正直地走下去,我相信外婆在冥冥中已为我打开了永不退怯的路径。


                E

    外婆过世十年来,我体尝过生活的种种考验与磨砺,我也没有沿着父母最初为我设定的道路走下去,我有自己的方向,我走着,一路怀抱着一首音节简短的古歌,这歌声在我心中久久升腾袅绕,激荡不息。我甚至可以感受到这是天上的外婆赐予我的力量,她微笑着,洞悉一切。
    如果死亡是一部最高层次的哲学,那么我已真真切切地读过一回了,且过目不忘。我已弄懂了生与死其实没有界限,许多死去的人会永远活在我们身边,从没远离过,并将引导我们走向更光明的未来;而一些活着的人灵魂腐朽溃烂,只是一具行尸而已。
    沟通这生与死的,是一道桥梁,我相信那便是爱。爱让我们怀念一切美好的过去,记住不该忘却的人,让我们坐在一块唱起纯净而温暖的歌,爱也让我们拥有智慧和力量并且信心百倍。当大地上飘满绿色的旗,当爱的歌声飞扬四方,我们还有什么实现不了的梦想?
    外婆,其实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正如一本书上所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明白这一点我心里很高兴,此刻我就站在池塘边,心境如池水般宁静淡远,我感到一种久远的温馨的感觉重又扑面而来,我看到月光下的村庄,竟变得如此迷人而可亲,如儿时记忆的模样。我知道黎明到来的时候,我将会为村庄写下一首明朗的诗。  
    天上的外婆,您在看着我吧,那散布的星辰,是不是小时候我常要为您细细卷起的纸烟儿掉落的火点?天快亮了,外公也该出门打渔去了吧,您别忘了给他带上网还有桨,银河里定会有成群成群银光闪闪的鱼儿的,外公也定会满载而归。那时,外婆,您别忘了还给我留一些新鲜的,一如我小时侯那情景......
   好么,外婆,我亲爱的外婆?
 


--  作者:晓风残月
--  发布时间:2006-07-05 21:0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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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时间的河边   文 / 肖涛生
 
 
 
 
    “站在时间的河边/我们都是哑口的孩子”。这是去年我送诗集给一位友人在扉页上写下的两句赠言,过后我忽然觉得,也许今后能出更多的书,但加起来定抵不上这两句话来得更为精粹了。是的,栉风沐雨沧桑来归,站在时间的河边,我们确实有千言万语无限感慨要说,但,疲累的心已不知从何说起也无从说起了,我们只能像个孩子似地哑默地目视着滔滔东去的流水。而此时此刻,我们已起了质的蜕变,已不再是旧日模样,站在时间的河边,我们思考得更多的是,河流延展出的方向和道路。
    靠着永恒的太阳光的指引,我们朝着心中那个神圣的远方走去,行走的方式虽然不同,但每一串脚印都是笔直且深嵌在大地上的。我们时刻感应着横无涯际的时间的风声,在每一个黄昏的河边,静聆湍流一往无前的低诉,此刻个人况味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仿佛置身于一个交响激荡的空间,许许多多时间的往者的身影,如此亲切地走过身旁走过河流,他们沧桑的额发,如此熟悉,像亲人或者兄弟。他们是来召引你的吗?
    是的。譬如这一位——这位领悟时间最为深刻的人,孔丘。在他那个时代,诸侯争霸,纲常无序,更无从谈精神的建构。是河流,让他启悟到了时光的稍纵即逝,生命的珍贵与意义,于是站在河边他说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个乐水的智者,长年奔走颠沛在齐鲁大地上,游说、讲学、树德、立言。多少回露宿荒野,多少回被嘲弄被驱逐,他都坚强地一一挨度过。他终生坚持着他所坚信的一切理念,凭着对人本的智识和体悟赋予了个体生命以超卓,赋予了时光以不容轻漫的尊崇。他以一生的实践昭告后人仁之重、信之重的真义,他弟子三千悔人不倦,紧紧抓住短暂的时间纤绳,发挥了自身生命的极限能量。时间,掌握在了他思想的手中!
    那些怀抱独立、自由的精神走自己的路的人,是值得我们永远敬重的。所以,我热爱那些伟大的俄罗斯诗人们,他们沉郁而洋溢着青春光泽的诗章,架构起了俄罗斯文学艺术的黄金时代、白银时代。普希金、叶赛宁、帕斯捷尔纳克、茨维塔耶娃、布罗茨基……一个个闪亮的星座照亮了我们蒙尘的额顶,让我们仿佛在突然间明白了一切的真伪。是谁,这样写道:“走上伏尔加河畔/在伟大的俄罗斯河上/那回响着的是谁的呻吟?”又是谁这样说:“去吧,我的儿子,去向自已的祖国回返,/去回家园——它同一切家园迥然不同!”这是一份最真挚而深沉的爱,这是一杯烈火与热血煮沸的醇酒,容不得你拒绝饮下。泪水激荡喧哗过后,你的眼前将展布开广阔前景,你将变得骁勇无惧,时间的马匹将被你所驾驶,在那个黑暗的集权统治下,这些高贵不羁的精英虽相继被流放、驱逐出境、暗杀、处死,但永不消散的诗篇却告诉我们,在时间的河边,他们的生命将永远年轻而蓬勃,他们所矢志追寻的人类共有梦想,仍将代不乏人继续勇往奋斗。 
    作为上世纪70年代出生的一代人,我们解读时间与生命的方式已不同于我们父兄年轻时候,我们不再空喊口号,切实、理性、解构、个性、时尚成了我们生活理念的主导。在一个注重物质生活质量的信息时代,我们确实是成熟起来的一代人。
    我们仍记忆犹新,过度激情曾给这个民族烙下过深重的灾难,青春在神话与荒诞中别扭地舞动,热血成了大字报下一个被折皱的标点。然而,我们也同样看到,80年代我们的父兄是怎样凭着一股激情在废墟之上重铸自尊与自信的,他们创造了一个奇迹(虽也产生过目不识丁的暴发户、权大于法的大小贪官们)。
    前些日子,一位作家朋友预先告诉我,他的新著决定取名为《皈依理性》,作为同一代人,我感同身受并为之欣喜,但欣喜之余我总觉得,我们这一代人除了理性之外,是否还需要着一些别的?
    还需要激情!一泻千里奔腾不息的生命能量。在我们年轻的词典里,激情不仅代表着执着、动力,还是生命力的张扬,是不妥协不苟且不满足于即定现状,更是一种创造与超越。激情一经正确引导,并与适度的理性合成双璧剑,我们将会把宝贵年华舞出更为夺目的光彩。而一个过于理性的人,生活将会是呆板乏味的。而一个机械、程序化的社会,是否也会酝酿出另一种层面的群体灾难呢?
    诗人弗罗斯特曾写道:“黄色的树林有两条岔开的路/可惜我不能在同一时间/走两条路/……我选择了少人行走的那条”。生活,存在着种种的可能与偶然,甚至连生命也是无常不可把握的,在时间的河边,“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何况我等凡人?但我们却不曾退缩不曾逃避,而是冷静地选择了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并用心一步一步地走好,直到老,用生命的血丝来丈量时光的里程。只要我们在年少时不曾虚度过,在壮年时曾努力拼搏,只要我们珍视生命,善待生活,不管我们最终收获多少果实,若有时光老人在的话,他一定会对每一个人说同一句话:“你们都是不曾辜负我的好儿女!”
    在书店里看到一本张承志的新书《以笔为旗》,便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许多年以前,他笔下那匹叫钢嘎·哈拉的黑骏马,曾久久举蹄啸叫在我心的草原上,这是一首我从未遭逢过的古老牧歌,让我在热泪潸然过后,对青春有了更深的一层领会。不可否认,张承志的作品曾深探地影响并坚定着我的信念。我崇敬他的血性和对生命本质的回归,还有那一往无前的执着与孤绝。他是草原真正的骑手,纸上的英雄,站在时间的河边,他更像是一株干裂坚挺的橡树,在烈日下毫不含糊地纷举着皿色的叶子,让观看的你感动,仿如步入梵·高的某一幅画中。
    在新世纪的黎明,宝送我一支别致的钢笔,那一刻我便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此生也将以笔为旗!
    必须承认,有好多好多美好的青春时光是在我手中被轻易地白白地浪费掉的,在那些懒散的时候,在无聊的闲谈间,在颓废悲观的日子,在纷琐的交际应酬中,青春的浪花就将这样在时间的河边向我挥手致别。此时此刻,我也只能像个“哑口的孩子”般,沉默了。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三十岁以前才算是真正的青年,因其短暂,才显青春的珍贵(45岁还叫青年?我想联合国那个立案的人肯定是个头脑生锈的老头)。还有三年。我对友人说,我要在那时出第二本书,书名就取这篇文字的题目《站在时间的河边》。是的,我要追回曾经虚度过的时光,我要用我的笔来给自己的青春作一次诚挚的忏悔与反思,我希望我的书里面有烈酒、野马、古剑的影子,我希望这是一部百分之百写给热血男儿们的书!   
    这是一个理性的时代,我相信自己的选择也是理性的。人不可能同时走两条路,每一条路都不可能全是洒满鲜花的坦途,我将昂然向前,直面未来的一切可能。我希望今后自己能拥有一份睿智的平常心,不要去注重那些虚幻不实的所谓的声名,我希望每一篇作品都能给他人以信心以力量,写下的每一段文字都源自内心的真诚,我希望老了的时候,站在时间的河边,不管那时是否很孤独很寂寞,我也能回首而无愧无悔。

 


--  作者:晓风残月
--  发布时间:2006-07-05 21: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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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寻根   文 / 肖涛生
 
 
 
 
    近几年来,我发觉自己对一些久远甚或古老的事物越发感兴趣,每每获识一点旧史,便仿佛正溯源而上,于岁月的长河畔觅到了先人们遗下的道道履痕,每一次触摸,都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激动。这履痕,还传达给我一种讯息、一种感悟,让我时刻感到自己并不孤独,我,不仅是先人们沧桑而坚定的步履之后一名真诚的追寻者,更是永流不断的根脉中一粒奔跳向前的鲜活细胞。

    置身这座生养我的古城,对于它每一处在朝代兴废、时代变迁中幸存下来的古迹,都令我感到弥足珍贵与可亲。

    我喜欢徜徉于护城河边那一条条古朴的街巷,喜欢坐在文光塔下,听那老者有滋有味地讲棉城的旧事,喜欢行走于城周围的山岩与江边,透过那些逸动的墨迹和动人传说,感受古城千年相承的风流余韵。

    记得高中毕业后那段日子,我常常独自一人走到西岩“肖端蒙读书处”久坐。读书处不大,但僻静而清幽,是一座面朝东南、曾可以以观沧海的山房,房前有一突出的巨石,依畔巨石的是—棵粗壮高耸的古木,轻风徐来时,荫凉而爽朗,这里确是一读书静修的好去处。我想象着我这一位明代的同宗乡亲,在步人仕途以前,每天在黎明即起之后,轻轻打开肖府的大门,骑上一匹枣红或者黑亮的瘦马,沿中华路原新街向西郊进发。我相信他在这海潮岩(西岩)之上,读懂的并不仅仅是圣贤之书,这
山岩的灵性在慢慢渗漫着他的心灵,赋予了他更多的纯粹与智识,我相信他在掩卷之余,目视着滚滚南海波涛,定然有更多一番人生的思索与生命体悟。他继“进士父亲”之后也入驻翰林院,两袖清风、坦荡磊落,以至后来的“棒打江西王”的传说,我坚信定是西岩、是古城赋予了他这种高贵秉性的。

    坐于“肖端蒙读书处”,手抚着古木粗硬的树皮、裸露的根部,一股相隔四百多年的余温即时传遍我周身,那是一道时光之流、自晋而下萦城不绝的风范。我想我已神会了肖端蒙,也承续了我寻觅已久的一部古城文化史的根脉。我不敢说我与肖端蒙有什么渊源,但他深受古城人民世代景仰和传颂的生平,却时刻回响在我的灵魂深处,令我获益匪浅。

    此刻,我想到我的曾祖父,他今年正好—百岁,近年来他虽变得有点健忘,但身体依然无恙,与他谈话时,他总会不厌其烦地向你重复讲一些旧事,他还会提到远在泰国的弟弟,以及早已断了音讯的其弟的子嗣。这令我记起了小的时候,曾祖父总会每天来家接我,牵着我的小手,一起到文光塔下听说书人讲古,或者带我去看不用买票的电影,因为这里很多人都熟识并敬重这位白须髯髯的长者。有时候我想,若将曾祖父记忆中最精华的部分像摄影底片那样冲洗出来,该是一部蔚为大观的古城百年史的生动画卷了。

    曾祖父年轻时是一名魁梧强健的渔夫,终年击桨于海上,风浪不惊。听老人们讲,他平日里待人忠厚和善,更令人翘拇指的是,壮年时在每年的端午龙舟赛会上,他指挥的龙舟总能夺得头镖。而到了晚年,他却归依了文光塔,几乎日日不间断地踱步到塔下,听听说书人讲古,或找老哥老弟们闲谈。我想,事情并不是可以如此简单叙说的,我总觉得文光塔它不仅仅是作为一座塔而存在着,它更是一座无形的神塑,是一棵有着四百多年树龄的大榕树,每一个古城的人都是它的根须,在我们觉察不到的意识深处,早已与它融汇同息、血肉相连了。因此我想,哪怕远在他乡、离别多年的游子,也会夜夜思念着那高耸人云的塔姿,梦里总会魂兮归来,绕塔不散。所以我相信曾祖父每日总要走那么远的路来到文光塔下,实是一种召唤,只有在塔下,他才会像个孩子那样,感到归家的温暖。

    由此我也想到了我的祖父,他年轻时曾远行于粤北、江西和香港,但最终还是回到了故乡,并将全部的热血洒在了练江岸畔的这一片土地。听上一代的人讲,他是个有文化的人,是土改时期的好干部,当过小学校长、乡干部,四十五岁过早辞世时,县里还为他开了个追悼会,参加人数多达三、四百人。我没有见过我的祖父,但我想我已读懂了祖父,相信他还远在异乡时,定然是听到了古城无声的召唤才归来的,当他的跫音重又回响在文光塔下,他也定然体味出了那种归来的释然与惬意。他的一生坎坷不平却又坚韧不屈,他平凡工作且令人称道怀念,我相信我现在乃至今后所走的道路,将有祖父的身影在默默指引着,他将时刻警醒我,怎样做才算得上是古城真正的儿郎……

    在古城,随着社会进步,许多旧有的事物和观念正在逐渐改变着,而不变的依旧是围坐于工夫茶边的亲情的温馨和凝聚力;依旧是年年清明的祭祖仪式中,直面先人的那份清醒和励志图强;依旧是一脉相承的血液和梦想!

    达尔文经过深入考察与研究,提出了“物种起源说”,目的是为了让人类了解自己的过去,以便更好地认识未来;让我们知道人类伟大的文明进程和所历经的艰辛与磨难,进而锲而不舍地更好地来建设人类美好的家园。凡人如我,亦希望了解在我出生之前所发生的种种事情,想知道前人是怎样一步步走来的。或许有人会认为这与其无关,但我以为绝对必要,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认识到自己不仅仅是作为一个个体而存在着,还是一根无形的大动脉中一滴鲜活的血液,是生命链环中细微但却不可或缺的一环,我们有责任去承续些什么,创造些什么。

    当从东山上俯瞰古城时,我感到振奋,一股时代的气息扑面而来,古城,已初具城市的风姿了。我相信我们这一代跨世纪的青年,定将义无返顾地肩负起时代的重托,继承父辈乃至祖辈坚韧向前的拓荒精神,以更高的视点、全新的观念来打造脚下这方热土,以我们的青春和热血宣示。

    因为,我们是古城之根,是练江、榕江、韩江之根,是珠江、扬子江之根,更是五千年来生生不息奋斗不止的中华民族之根脉!

 


--  作者:蝴蝶在飞
--  发布时间:2006-07-06 11:4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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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章!
--  作者:小邹
--  发布时间:2006-07-07 21: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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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学养!
--  作者:肖涛生
--  发布时间:2006-08-19 14: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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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  作者:晓风残月
--  发布时间:2006-08-23 21: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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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谢!有空常来倒是真的,最好带几个美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