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仲文 ：民生与发展究竟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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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现在究竟是贫是富真的是一个需要认真对待、认真厘清的问题。虽然我们身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但我们确实不知道我们的贫富状态在世界上处于一个什么位置。但看国税局公布的个税起征点的状况，可以得出结论说，多数中国人确实很穷。根据是什么呢？根据是以2000元为个税起征点，那么中国大陆达到这个起征点的——国税局认定的比例为28%，如果将个税起征点提高到3000元，那么在这28%中又将有16%可以免交个人所得税。换句话说，目前中国大陆有72%的人个人收入在2000元以下，有88%的人个人收入在3000元以下，月收入在3000元以上的人只有12%。我们常常为中国的发展速度而自豪，尤其为2010年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而自豪。自豪固然可以自豪，但要看放在什么背景之下，如果放在中国劳动者的个人收入水平上，这种自豪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72%的人月收入低于2000元已经令人耻辱，但这还不是问题的实质，问题的实质是这72%中又有多少人月收入不足1500元，或者不足1200元甚至不足800元乃至不足500元。这不能不引发我们产生很多联想。

　　
第一个联想，30年来，我们很信奉的一句话是贫穷不是社会主义，但现在应该对这句话加以补充，补充的内容是，贫富差距过大也绝对不是社会主义。不但不是社会主义也不符合正义原则更不符合代表原则，自然也不符合和谐原则，连人道主义都不符合。现在官方承认中国还有几千万人没有脱贫，我们无法确知这几千万人处在一个什么生活状况，但我们可以确切知道，如果一个生活在大中城市的人，他的个人所得仅在2000元以下，他的生活状况一定是拮据，他的精神状况多半也会是灰色的。中国的贫富差距究竟有多大，没有官方数字可以查阅，但我们确实从主流媒体上得知：中国巨型国企的高管收入年均在几百万元以上已经毫不为奇怪，在几千万元以上也不再是特殊的例证。例如中国平安保险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年薪为6616万，这还不算其它收入，单以这6616万算，折合为月薪550万，550万是月薪2000元的多少倍呢？2750倍！是月薪1000元的呢？5500倍！这样的差距实在是中国分配制度的巨大耻辱，而它造成的社会伤害又哪里是耻辱二字可以了得。

　　
第二个联想，自改革开放以来，在中国使用率最高的一句话是：发展是硬道理。发展确实是硬道理，但对于当前的中国人的普遍性收入而言，这句话也需要进一步厘清它的内涵。或许应该这样说：发展是硬道理，怎样发展才是真道理。任何一个中国人都没有理由拒绝发展，但任何一个中国公民都应该有权利对如何发展发表自己的看法，申述自己的主张，坚持自己的理念。发展是一个多么好的字眼，何况发展后面还有诸如实现现代化、富强国家、强大企业、雄厚国力乃至爱国主义、集体主义、改革开放等等宏大叙语作支撑。但我在这里要特别说一句：无论什么样的宏大叙语，如果它不能有利于人民福祉，有利于提升人民的生活质量，有利于增加人民的幸福指数甚至是相反，那么，我们要这些宏大叙语做什么用。例如我们要现代化做什么？我们要富强国家做什么？我们要强大企业做什么？甚至我们要爱国主义做什么？本人并不就一般意义上反对爱国主义，但本人严重认为，爱国主义可以有两种状况，一种是作为主人的爱国主义，一种是作为非主人的爱国主义。非主人的爱国主义不是真的爱国主义，因为你自己本身就没有或者被剥夺了爱的主体资格。我以为，民生问题永远是一切经济目标中的第一目标，离开了或者否定了这个目标，任何冠以美名的口号、措施与方略都可能进入歧途，在这一点上，我特别同意何清涟先生讲的《现代化的陷阱》。令人遗憾的是，虽然这书已经出版了十多年时间，但它的观点至今毫不过时。

　　
第三个联想，作为发展中国家或者一个走向现代化的国家应该特别关注、珍惜和保护中产阶层的利益。我在去年的一篇博文中说过，上层社会尊重中产阶层是尊重智慧与劳动；下层社会尊重中产阶层是尊重知识与专业。无论从世界哪一个国家的现代化历程看，中产阶层都是整个社会最稳定、最勤奋、最具社会责任与创造能力的一个阶层。对于这个阶层，我们只嫌其小，不嫌其大，实在说，中国的中产阶层人数如果能达到整个就业人数的60%，那么，我们中国人自1840年以来所追求的那些最重要的目标都可以一一达到。但目前的现状是，中产阶层正在日益沦为一个软弱的、被挤压的社会阶层，所谓房奴指的主要是他们，孩奴指的主要也是他们，卡奴指的主要还是他们。这些年，他们的工资收入未见明显提高，但所面对的物价压力却越来越大，所面对的各种收费压力也越来越大，所面对的诸如交通堵塞等工作障碍压力也越来越大，但说到减税这件事，依着目前的方案，他们却从中很难得到解放，相反，其中的相当一部分人还会加重税收负担。这样的状况除去那几位帮闲一类的人感到理所当然之外，确实令绝大多数白领阶层百思不得其解。

　　
第四个联想，真的富人不纳税。如果我们认定国税局公布的纳税状况就真的恰如其分的反映了中国人实际收入的现实可就大错特错了。72%的人月劳动收入低于2000元，确实够穷的，16%的人月收入低于3000元也确实不富啊，月收入高于3000的人只有区区12%，而这12%的人当中，月收入4000元的又占百分之几呢？6000元的又占百分之几呢？10000元的又占百分之几呢？这样算来算去，中国大陆差不多没有富人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很多的真正的富人并没有进入国税局的个税系统。也就是说，他们本人既缺少纳税意愿，税务局也没有尽到征税的责任。一个年收入100万的企业主，他只按月收入3000元纳税，这样的例证是见诸于报端的，但绝不是极端的。极端的例证是越是那些巨富还越不在税务局的个税名单之上。我这里弄不清楚的只是这样的责任该由谁来负责。而一般人的反应是，中国的个税机制只是捡软柿子捏，因为你收入不高或者因为你年轻，或者因为你生活负担重，所以我们国家才更要严格地培养你的纳税意识。

　　
第五个联想，调节个税其本意应该是减轻绝大多数劳动者的税收负担，它的本质是调节各个阶层的收入关系，但以中国目前的情况看，我以为中国最大的问题还是国富民穷的问题。我们的状况是：国家的收入一定不能减少；企业的收入尤其是国企的收入一定不能减少；流通领域特别是那些垄断性公司的收入一定不能减少；特殊行业尤其是关乎人民生活水准行业的利益与利润收入一定不能减少……那么，在物价不断上涨，抑制物价的承诺一直无法实现的情况下，这些负面的社会负担由谁来承担呢？只能由中下层劳动者来承担，只能由中小企业来承担，只能由数以万计的痴情的存款人来承担，但这公平吗？去年我写过一篇博文：《国富民穷，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所谓提高个税门槛，说直白些不就是国家让利于税收者吗，让一些利益给纳税人吗？但这件事儿对当下的中国来说实在太难了，但它绝不是难在政府没有这个钱。据主流媒体公布的信息，去年湖南省单公车购置一项就花去3.9亿元，媒体认为，全国的公车购置费应在100亿元以上，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政府只要真的有决心，就是把个税起征点提到5000元这个绝大多数人认可的门槛，一点都不困难，而且为着给中国的纳税人增加一些幸福感，干脆就提高到6000元也是完全合情合理、顺理成章的。说句笑话，只消把全国的公务员用于审美舌头、舒服屁股、幸福脚丫的钱拿出一部分来让利给中国一线的劳动者，这件事情就完全可以摆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