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李乙隆交流平台 (http://liyilong.com/bbs/index.asp) -- 『好人榜』 (http://liyilong.com/bbs/list.asp?boardid=29) ---- 活在历史书里的孙大午 (http://liyilong.com/bbs/dispbbs.asp?boardid=29&id=12886) |
-- 作者:本坛编辑 -- 发布时间:2021-10-04 09:22:51 -- 活在历史书里的孙大午 来源:凤凰网(2020年11月16日 20:35:17)、财经无忌 11月11日凌晨,河北大午集团创始人孙大午在家中被破门而入的警察带走。 据南方周末的报道,这场抓捕并非临时行动,集团高层几乎全被抓捕“连锅端”,同时,集团对公账户被冻结,食堂连买菜做午饭的支出都没有了。 一天前,孙大午还发布了一条标文“中午来大午食品公司品尝大午熏鸡,不错。”的微博视频。经过一天的发酵,该条微博下面聚集了不少网友留言,“刚看到通报,什么情况?”、“孙总,你怎么又被抓了?”……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一个“又”字再次将人们的记忆拉回了2003年的“孙大午案”中。当时,孙大午被以非法集资罪名收押,一度引起广泛讨论。 而这一次,罪名从涉嫌非法集资变为了涉嫌寻衅滋事和破坏生产经营,正在引起付款人的热议。 1954年6月,孙大午出生在河北省徐水县高林村镇郎五庄村。这个村子在华北平原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村里人世世代代靠种田为生,一直与贫穷相伴。 孙大午幼年家境贫寒,吴晓波在《激荡三十年》里这样写道:孙的家庭极为贫贱,父母以捡破烂为生,他小时候上学买不起学习用品,父亲在茅厕里捡来别人用过的厕纸,裁下干净的边角做成练习簿,供他习字。 或许是儿时的贫困生活激发了孙大午的商业头脑,十三四岁时,他就“投机倒把”贩卖自行车,但刚开始并没有在这条路上“走到黑”。 转眼到了1970年,16岁初中毕业的孙大午参军入伍,在山西当了一名工程兵。复员后去了当地农业银行,一直干到人事股股长的职务。 彼时,孙大午的妻子和村里其他4位农户贷款了2万块承包了村边的一片地,办养猪场和饲料厂。刚开始,因为饲料质量不错,厂子生意很好,但后期出现了偷工减料的情况,厂子也很快倒闭。 不得已,1988年,孙大午辞职下海与妻子共同创业。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凭着启动资金——1000只鸡、50头猪,没想到养殖生意越滚越大,最后发展到开饲料厂,后来直接创办了大午集团。 到1995年时,大午集团已经成为中国五百家大私营企业之一,孙大午也获选为保定市人大代表,后又当选保定市禽蛋产业联合会的理事长,并一度挂上“河北首富”和“养鸡状元郎”的头衔。 2000年前后,大午农牧集团已经拥有16个工厂,职工1600多人,最辉煌时年产值过亿。 但在当时,有一个问题却摆在了大午集团的面前,随着企业的不断壮大,孙大午性格中“轴”的成分也越来越突出。 作为当时河北乃至全国知名企业家,当时的孙大午已经从当年的几百块钱起家拥有了上亿的资产,大午集团也从一个小养鸡场发展到集饲料、化肥、养殖、种植、教育、食品旅游为一体的农牧业集团。 然而“日渐壮大”的大午集团和地方部门关系并不融洽,甚至还得罪了不少人。这也直接导致了1997年10月,当地税务部门向大午集团下达了高达138万元的偷税漏税通知书。 这一切为其入狱埋下了伏笔。 将时针拨到23年前,“孙大午案”的前几年。 在那场“漏税门”事件中,不服气的孙大午连打5年官司,最后闹到了国家税务总局和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那里,而此时,光这场官司的开销就已经不下百万。 孙大午坚信,“我相信靠自己的良心可以活得很好”。但他没有料到的是,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彼时,由于县乡级金融机构市场收益普遍不佳,漏洞频出,各大银行开始对县乡级贷款业务开展了紧缩业务。而这对于民营企业家来说,融资困难的增加也让他们几乎与做大做强无望,孙大午也不例外。 据和讯网的统计数据,大午集团从1985年的两万元起步,近20年间除得到过两笔总计430万元的贷款外,再没有得到当地金融机构任何一笔贷款。 辗转难眠的孙大午,为解决企业发展的燃眉之急,走上了一条“民间借贷”的融资“不归路”。 |
-- 作者:本坛编辑 -- 发布时间:2021-10-04 09:23:30 -- 1995年起,孙大午一开始只是从亲戚朋友那里筹钱,后来扩大到大午集团内部员工及他们的亲友,再然后逐步又扩大到附近几个村庄的村民,形成了几千户的借款规模。 孙大午觉得自己找到了企业资金危机的解决之道,还给这种融资模式起了个新词: “金融互助社” 。 “金融互助社”的具体运作机制是这样的:每借到一笔资金,大午集团就给储户一份统一的借据作为凭证。存款到期后除本金外,集团还另支付3.3%的年利息,且不扣除利息税,相当于当时存款基准利率的2倍。 就这样,在高利息的诱惑下,把钱存到大午集团的人数越来越多,金额也越来越大,根据南方周末2003年报道,集团所在的郎五庄村,几乎家家都存了钱,最多的单项存款达到了40余万元,最少的不到千元,总金额上亿。 大午集团融得了上亿元的企业发展资金,而储户们也获得了比银行高的利息收益,关键是还可以随用随取,像极了现在的支付宝。然而这在当时,看似皆大欢喜的结局并不“名正言顺”。 相反,从1996年到2003年,长达8年的融资活动中,大午集团长期徘徊于“民间借贷”和“非法集资”的灰色地带。 2003年5月27日上午,正在主持集团会议的孙大午接到县里一位领导的电话,对方以新任县领导接见为由请孙大午去吃饭。到达现场的孙大午立刻被有关部门控制并羁押。“孙大午案”由此案发。 在孙大午被捕之前的3、4月份,他还应邀在北京大学、中国农业大学和北京理工大学进行演讲,主题是“农村的八座大山”。 意气风发的他哪里会想到,短短一个月后会因“涉嫌非法集资”的罪名被逮捕。 随之而来的,大午集团财务被冻结,高层也被“一撸到底”,孙大午家被查抄,两个弟弟被带走,妻子则藏在朋友汽车的后备箱中逃走。 经过媒体的报道后,孙大午案进入人们视野,因其种种不同之处,迅速成为媒体和公众关注的焦点,一时间,孙大午一案成了公共事件。 众多经济学家、企业家、法学家等业界人士纷纷为孙大午鸣冤叫屈,海内外媒体均大幅报道。 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场关于民企融资困境的大讨论。 在当时,北京理工大学经济学教授胡星斗在其个人网站上发表《拯救中国最优秀民营企业家孙大午的呼吁书》,为其四处奔走;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长巴曙松专门为此撰文“撑腰”。 甚至,在中科院门房起家,历经几多坎坷的联想集团董事局主席柳传志不仅亲自致信鼓励孙大午“渡过难关”,还借给大午集团1000万元。 实际上,集资的违法问题孙大午不是没有想过。 根据当时孙大午的儿子孙蒙的回忆,孙大午曾找律师专门讨论,认为只要把范围限制在职工和邻近的几个村庄就不属违法。从此,孙大午就认为自己的集资属于合法的、正当的行为,放心大胆地干了。 夸张的是,在孙大午被“抄家”的过程中,警方不仅从保险柜中搜得现金300万人民币还搜出孙大午私藏的2枚手榴弹以及一些雷管和子弹。 好在,从1996年到2003年的8年中,储户和大午集团没有发生过任何一次信用纠纷。这场没有一起没有受害人的“非法集资”,最终在多方力量的共同努力之下,原定“从严从重从速”的孙大午案,戏剧性地演变为“从宽从轻再从缓”。 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期4年,罚金10万元。也算是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妥协。2003年11月1日,孙大午带着“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在自己生日那天被释放回家。 整个孙大午案从始至终,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无罪,但我服法。 一位朋友曾对孙大午说:“你跟别人都不一样,你跟现实社会是‘不兼容’的。” 在孙大午创办的大午集团所在地,他构建了一个“大同世界”。 有学校、农民技校,还有医院,据说,被捕前还投入20多万元建成一所医院。每月只用1元,职工和村民们就能享受合作医疗,做一次包括B超、验血等在内的全套检查,只要10元钱。 在大午集团,当时的他除了董事长一职外还有一个兼职:大午中学校长,在这所“平民学校”里,光校园投资就3000多万,学生一个月生活费只要100多元。 他还建孔庙、祭奠孔子,宣称:“我的梦想正在实现。”他要为乡亲们打造出一个没有邪恶、没有饥馑、共同富裕的大同世界。 也许是对犬儒文化中毒太深,2005年,孙大午去北京生意伙伴家中做客,认为主人为他提供的一双塑料鞋套是对其人格的极大侮辱,当主人面称请客人套鞋套、换拖鞋是“庸俗的、丑恶的文化”。回去后,孙又在公司6000余人中发动了一场文明礼仪大讨论。 在那场“孙大午案”的传讯中,过去分管财务的副总经理田士宏被成功说服“戴罪立功”,政府指定由田士宏暂时主持大午集团的所有工作,田同时参加了政府组织的常驻集团的工作组。 重获自由的孙大午就觉得股份制是一个陷进,他觉得“上亿资产,……我把钱分给大家,最后还得搞成内讧。”考虑到传承问题,于是孙大午把企业改成选举制。 2013年2月25日,大午集团第五届董事会换届选举大会在河北保定郎五庄村举行,台下除了众多员工、媒体记者还有专家学者。 在现场,台下的崔永元作为评委主动为500多名员工代表提供竞选指导;一旁的胡星斗忍俊不禁的说“感觉很滑稽,有点荒唐,似乎看到了大清立幼、垂帘听政的一幕!”。没想到,一语道出了“玄机”。 时至今日,大午集团这一制度并没有改变,根据公开信息2019年的大午集团董事长还是孙大午“长公子”孙萌。 吴思曾在他的《潜规则》一书中这样写道,官场上的事,只要弄清楚了背后的潜规则,顺时应变,那么困难就迎刃而解。 可在孙大午的世界观里,“我要做个公众人物,要做个敢光着屁股在街上走一趟的人,因为我身上是干净的”。 有人批评他说:孙大午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企业家,一个企业除了内部机制和管理外,最重要的是外部环境。 然而自谓“身正不怕影子歪”孙大午很认死理,明明出了纠纷可以喝酒摆平,偏要闹上法庭——这让有些人很头疼。 相比较于略显黯淡的大午集团,如今孙大午玩转微博和微信,依旧活跃在公众人物的领域,只是昔日伤痕累累似乎并没有让其从中吸取多少教训。 时代在变,孙大午却一直没变,但于66岁的他而言,或许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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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本坛编辑 -- 发布时间:2021-10-04 09:25:52 -- 本坛推荐:欢迎点击下面链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21-11-20 02:42:5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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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本坛编辑 -- 发布时间:2021-10-04 09:32:30 -- 孙大午,人间不值得 “大午的明天,充满了不确定性。”十几年前,记者与孙大午的交流,似已预测到孙和他的企业将再次遭遇劫难……、 本文选自《第一幕后:影响中国社会经济进程的新闻当事人》,张之清/著,汕头大学出版社。 2004年5月的一个深夜。我们与孙大午面对面。 孙大午不吸烟。我们把烟递给他,他没有拒绝。 记者点燃了一支烟。孙也把烟划燃。两团淡淡的烟雾慢慢升腾而起(以下记者简称记,孙大午简称孙)。 记:还记得被抓的那一天吗? 孙:当然记得,2003年5月27日。 记:能说一下被抓的情形吗? 孙:当时我在公司。徐水县政府来电话说,新来了一个县委书记,让我过去见一见。 记(打断):有预感吗? 孙:没有。当时我还有点受宠若惊,并且揣上了我以前写的对三农问题的认识文稿,准备向新县委书记谈谈。 记:没成想被抓了。 孙(笑了一下):是的 记:知道当时为什么被抓吗? 孙:不知道。我坚信我无罪。 记:然后关在哪了? 孙:当地看守所。就是徐水县看守所。 记:一直没转移吗? 孙:没有。 记:被抓后你的处境怎样? 孙:被抓后刚开始单独关押,后来与23个犯人关在一起,其中有6个死刑犯,那个号子叫魔鬼一号。后来被单独关押,再后来和两个量刑很轻的犯人在一起。我给这三个号子起了个名字:大号,独号,大号中的小号。 记:在不同的时期,被关押在三个不同的号子,有什么讲究吗? 孙:刚进来时,作为重犯当然得关在小号,就是独号;后来我不再强硬了,他们就把我关进“魔鬼一号”;最后就把我放在几个人的房间。一个是和我不再强硬有关,还有就是可能和外面的舆论也有关。 记:在“魔鬼一号”害怕吗? 孙:不怕。我一开始给他们出钱买毛巾,肥皂。 记:为什么给他们买东西,是不是为了保护自己? 孙:不是。因为我是里面惟一的有钱人,他们大部分都很穷。我是自愿真心的。 记:在里面挨过狱警的打吗? 孙(很轻松):没有。受过侮辱。 记:怎么侮辱的? 孙:他们说,你是亿万富翁,不掏点钱来满足对方,就该整你,不整你整谁呀? 记:感受如何? 孙:一开始很强硬,我无罪。他们审我说我有罪,我觉得就像是“春天下冰雹”一样不可思议。 我知道,犯罪必须具备:1.有犯罪故意;2.有实施行为;3.有犯罪后果,有受害者。我没有具备。他们无法给我定罪。 我身上是干净的,可以光着身子走一圈。 记:但后来还是给你定罪了。 孙:刚开始一直想自己不应该走到这一步。后来面对现实,转变了。 记:什么样的现实让你转变了? 孙:他们进去反复做工作。我当时就想,只要能让我出来工作就行。那里的生存价值太低。 记:但如果你承认罪过后,人家不放你出来怎么办? 孙:我没办法。 记:想过没有? 孙:我只想出来。没想别的。 记:好像还不止这些吧,据说他们还做你父母、弟弟的工作。 孙(声音突然大了一些):我不是方孝孺。(顿了一下)我是个亲情很重的人,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记:听说你当时哭了。 孙:是。很痛苦。他们一提起我的父母,我就控制不住了。 记:当时你是不是有些坚持不住了。开始承认有罪了。 孙:(沉默) 记:那你现在回头想一想,你做的对还是不对? 孙:不想考虑,不去考虑罪与非罪了。 记:是不是麻木了,或者说不愿再去触及,还是你自己真的看淡看开了? 孙:我当时就想出来。一是为两个80多岁的老人。(孙父84岁,孙母86岁。)二是公司几千人在等着我。我这顶多算单位犯罪,就算是单位犯罪,干吗把家属抓起来呢?(孙的两个弟弟被抓,妻子深夜穿着拖鞋逃脱。) 记:刚才心态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孙:我一点也不麻木,出来后反倒很清醒。 记:能具体一点吗? 孙:我感觉到了一种力量。我看到社会,舆论,媒体等的反应,无形中给我一种正义的感动。 记:从这种角度讲,今天的你的结局算是幸运的。 孙:不能完全说是。我如果有一个污点在,也就出不来了。我出来后,很多企业家对我说:如果是我,就出不来了。那么多罪总得沾一点吧,只要沾上一点就完了。也就是你,能出来。 记:出来后不怕再挨整吗? 孙:我觉得我最安全。我没有一个仇人。按道理说,没有人会整我,我应该最安全。有黑社会的人盯上我,想打劫我。后来他们只抢了我们家的两条黑贝狗,卖了几千块钱。后来告诉我,说你媳妇什么时候在哪遛弯,爱去什么地儿,你有几个儿子,都长什么样等等,后来没下手。听说内部团伙起了争议,认为抢这样的人有点说不过去。我们大午集团富了,要带动周围的村,百姓一起富。 记:你到现在还不清楚有人在整你吗? 孙(语气很干脆):没有。我觉得是一个玩笑。有人说我话说得大,因言获罪,我觉得也没有,我是出于公心。 记:在有些人的眼中,你的行为可是另类。比如说作为一个企业,却公然提出不以盈利为目的,要讲仁讲义讲良心。 孙:我们是可彰而不可学。我5.27被抓后,公司所有的财务账,保险柜等被封被撬,但就是这样企业仍然生存了6个月,并且几乎高层管理人员被抓,就是这样,直到2003年12月才重新建立账目,没有一笔资金被贪污,没有一个当事人离走,生命力之强有哪个企业能做到。(说到这,表情坚毅)换了任何一个企业,都不会存在了。 记:那你出来后进行过行为上的反思吗?比如说你的获罪之罪,非法集资还进行吗? 孙:原先是找委托人去借,现在不同了。 记:怎么个不同法? 孙:现在是自愿,直接向员工借,谁愿意谁来,不搞委托制了。 记:你觉得河北省出台的那个轰动全国的“民企原罪文件”和你有关吗? 孙:这个我不好说。你们自己感觉吧。 记:在你看来,到底承认不承认“原罪说”? 孙:企业没有原罪,只有制度的原罪。要解脱企业家的道德束缚,让他们从这个枷锁中走出来。我不高尚,他也不卑劣。 记:出来后当地政府有什么反应吗? 孙:刚出来当地政府的很多职能部门请我吃饭。包括抓我的人。 记:现在在当地融资有什么变化吗? 孙:仍然贷不到钱。 记:那怎么办? 孙:慢慢发展呗。我也不想一下子把企业发展那么大,那么快。 记:你没忘记自己是一个判三缓四的罪犯吧? 孙(沉默,长久的沉联,突然说):但我还是一个共产党员。 记者注意到,从始至终,孙大午手里的烟只吸过两口,其余时间,都是自燃。 |
-- 作者:本坛编辑 -- 发布时间:2021-10-04 09:33:11 -- 2004年的一个深夜,我们再次与孙大午面对面。 记:你对“名誉”已经无所谓? 孙:早对“名誉”不在乎了,以前也挨批、挨斗、挨整过,大年三十被人打过,“名誉”也被毁过。心底无私天地宽。 记:你被现实弄得麻木了。 孙:不,我很清醒,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把我送进监狱。我不想再说这件事情,我不再上诉,默认判决。不去计较个人恩怨,是与非,对与错。这种心态可以让我承受任何打击。很多时候,保持沉默,也是必须的。把精力投在企业上,把企业搞好,比个人荣辱重要。 记:你真的不想弄清楚实真相? 孙:没有意义,没有意义。事情过去了就让永远过去。我相信,再出现去年的事情,不会有人再整我。我实实在在地为老百姓干事儿,谁整我谁倒霉,整我的人付出的代价更大。 记:你在逃避,或者说不愿面对现实。 孙:不对,我没有逃避。我的出事儿是一种正常现象。 记:正常现象? 孙:出事儿之前的2003年春节,在保定参加一个企业家的聚会,当时有人一脸正经地对我说,“孙大午,很多企业都不照章纳税,就你老实纳税,你不有病啊?我说是我有病。可彰而不可学,我不要求其他企业像我一样,我承认我是企业经营者中的异类,要不我们有病,要不别人有病。我甘愿为我的行为承担相应的风险。我做的事情我不后悔。 记:2003年3月你在北大演讲时,说了一句很著名的话,“看似可喜可贺,实则可悲可叹”。你的可悲可叹体现在什么地方? 孙:孤立,不被社会兼容,和大环境不匹配,可我又不能放弃自己的做事原则。我明白潜规则,不去适应,依然我行我素,我可以成功,但不会有好下场。但经历了去年的那场牢狱之灾,我倒觉得自己是可喜可贺的人物。 记:为什么? 孙:媒体、学者,方方面面人士给予了充分的同情、支持与肯定,这还不够吗?我还有什么冤的?我现在更坚强了,我的行为,既可彰又可学了。人间正道是沧桑,一起走下去。 记:这条路充满风险,而且注定孤单。 孙:风险是有,但同情更多,支持的力量尚在,我不孤单。 记:对你来说,已经有了一种“路径依赖”?别无选择地继续我行我素。 孙:做好人难,就得做下去;做好事难,就得做下去。 记:游离其外,苦心孤诣建造“编外村庄”,大午集团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怎么与周遭环境“共荣”? 孙:大午集团存在的意义?在一个不毛之地,自由劳动产生了可观财富,这种财富的积累是互为劳动的直接结果。地理上的割裂是历史造成的,我们这里以前是一片荒蛮之地。但我和大午集团已经深刻地融入这个社会了,你可能觉得大午集团的企业属性在弱化,其实只是财富的表现形式变化了而已。大午集团的财富表现是一个整体的形象,2万多棵树,这也是财富。大午集团是协调发展起来的乡村社会,它的财富是企业财富的最大化,是它的环境价值、人文价值和利润价值。 记:“大午模式”有可能被复制吗? 孙:非常有可能,只要给政策,给一个合理的行政区划就够了,别的啥也不要。 记:大午集团的行政区划难题何时能够解决? 孙:不知道,这不是我考虑的问题。 记:但这毕竟是你们最现实的头等大事啊。 孙:不现实,不是我的问题。 记:现在的这种生存状态是你所不情愿的,因为它甚至带着“非法聚居”的痕迹。 孙:这是无所谓的事情,我尽本分做好自己的事情。实现了,早就该如此,我不会大喜。不实现,我也不会难过,那不是我的悲哀。7、8年前,土地部门放言要铲平大午集团,我说你们推吧,炸药包炸我都不心疼,这是一种社会行为。 记:你评判一个好企业的标准是什么? 孙:浅显点说,产品有销路,现金流通畅,这就是好企业。好的产品、好的人品、好的利润,这是我对大午集团的要求。良心是不讲究聪明和愚笨、穷和富的,良心是做人的本分,良心是人们之间共事的底线。李嘉诚说,他很害怕被人单纯定义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商人的定位只是对其谋财的肯定,而忽视了人的价值,我特别理解他的这句话。 记:你相信性格决定命运吗? 孙:不相信,我相信命运在自己手中。 记:你倔强,正直而偏执,这样的性格导致了你的多舛磨难。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宿命? 孙:我的性格里,确实有撞了南墙不回头的因素。 记:经历过去年的事情后,你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 孙:继续做个好人。好人有好报,我是个幸运者。 这是怎样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愫? 每次与孙大午共同进餐,总是不自在,记者对他说,“在你这里吃饭,我有压力,因为眼见得你们太不容易。” 孙大午安慰说,“千万不要这样,你要有这种想法,该检讨的是我。” 做财经记者这几年,采访过的重量级企业重量级老板不胜枚举,感动到落泪的几乎没有,孙大午是一个。 孙大午的“模板”意义在于,他的窘境映托出的是中小民营企业普遍而在的存续之困。只不过,孙大午的表现形式各色、另类了一些而已。考察过大午集团的一位企业界人士持有这样的观点,“太过理想化的孙大午角色意识不清晰,他或许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其实,孙大午的角色定位还是比较鲜明的,作为农村改革、小城镇建设呼告者、呐喊者,孙大午的不幸在于,冰冷的现实给予的自由空间正在日趋逼窄。当个人的价值取向与企业的安全状态产生冲突时哪一个更重要?毕竟,存续与发展是企业的第一要务。 小环境可以是闭塞的,但企业不能自我封闭,孙大午的个人理想主义与做企业的现实主义能否理性对接?“一股独大”的大午集团将依照旧有惯性缓步前行。“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个问题”。 “自由创造希望,社会上的一切危机在我这里都不存在。”“归隐”在大午集团这个世外“桃源之地”,孙大午提前透支了“退休”生活。退而不休难安然,只因风险未曾全去,孙大午害怕不确定性,于他而言,这是一种无来由的忧心与惊惧。 大午的明天,充满了不确定性。 本文选自《第一幕后:影响中国社会经济进程的新闻当事人》,张之清/著,汕头大学出版社。 |
-- 作者:本坛编辑 -- 发布时间:2021-10-04 09:37:36 -- 河北大午集团案宣判,20人获刑,孙大午十八年 来源:腾讯网 2021年7月15日9时至2021年7月28日16时,大午案经历14天庭审后当庭宣判: 大午农牧集团有限公司:罚金3050万元,依法追缴违法所得1447.54万元,责令大午农牧集团有限公司退赔非法集资款项人民币10.37亿元。 孙大午:有期徒刑18年,并处罚金311万元; 孙萌:有期徒刑12年,并处罚金190万元; 孙德华:有期徒刑12年,并处罚金51万元; 孙志华:有期徒刑9年,并处罚金55万元; 张平:有期徒刑4年6个月,并处罚金10万元; 刘平:有期徒刑3年6个月,并处罚金95万元; 许来福:有期徒刑2年3个月; 卢志英:有期徒刑4年5个月,并处罚金30万元; 靳凤羽:有期徒刑1年7个月,缓刑2年; 李大红:有期徒刑2年; 张艳会:有期徒刑1年9个月,并处罚金4万元; 李凤祥:有期徒刑1年6个月; 王忠臣:有期徒刑1年2个月,并处罚金4万2千元; 孙福硕:有期徒刑1年6个月; 姚旺:有期徒刑1年5个月, 马复昌:有期徒刑1年,缓刑2年; 赵健华:有期徒刑1年,缓刑2年; 张廷森:有期徒刑1年,缓刑2年; 纪玮莲:有期徒刑1年5个月; 柏雪松:有期徒刑1年,缓刑2年。 据“高碑店市人民法院”官方公众号通报,被告人孙大午犯聚众冲击国家机关罪、妨害公务罪、寻衅滋事罪、破坏生产经营罪、强迫交易罪、非法采矿罪、非法占用农用地罪、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八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三百一十一万元;对被告单位河北大午农牧集团有限公司及其余被告人依法判处相应刑罚。部分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被告人的亲属、群众代表旁听了案件审判。 |
-- 作者:本坛编辑 -- 发布时间:2021-10-04 09:51:12 -- 下面内容,摘自腾讯财经刘中盛文 如果有机会,我想再和大午先生喝一次酒。 那天,我和同事梦露一大早扛着摄像机,经历了一次大巴车抛锚,赶到郎五庄时已是正午。 孙大午已经在等着我们。梦露后来形容说,孙大午的手大得跟蒲扇似的,握手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许多硬硬的老茧。 于是先开始了午饭。孙大午兴致很高,他坚持说要喝点酒,大午集团自产的“孙氏家酒”。我因为记挂着随后的访谈,不敢放开喝,反倒是梦露,小姑娘非常利落,一杯一杯干脆下肚,乐得孙大午连连夸赞。 访谈开始,有了酒桌上的“友谊”做基础,梦露来做主持。由于时间上的原因,摄像同事无法支持,于是我毕业后头回再摸摄像机。录影过程中,因为孙大午的“不配合”,我一度忙着上下左右调整镜头,手忙脚乱得额头微汗。 但他的那句“我常常觉得这种屈辱和不安全感一直伴随着自己”,一下抓住了我——便不再去管摄像机,静静地坐下,和梦露一起倾听。 他说话很慢,很平静。也许是那段历史回忆得太多,跟太多人说了太多次,便不再像当初那么激烈。也许,是伴随九年的的屈辱和不安全感,使得他早已不再慷慨激昂。 我们很难感同身受,这种被抹黑、无法洗白的屈辱感。但我们可以看到,不断发酵的移民潮,正是这种不安全感的累积结果。 还好,孙大午有自己的心灵归宿——大午城。未来的大午城里,就像温总理说的一样,“人心平静下来,每个人都有安全感。” 虽然自学了西方法律,读了大量的西方文化的书籍,但骨子里,孙大午应该还是传统儒家思想的信奉者,他相信人情、情义的力量可以大过制度的制约,他的大午城,正是这样运转着。 回想起访谈前,酒桌上的孙大午,谈起微博上的新鲜事,谈西方的贵族文化与中国的宗族文化的区别,还谈XY染色体与男女平等的关系。同桌的还有传记《风雨孙大午》的作者,司马英华,不时和他发生些争论。 其实我和司马英华一样,对他的一些看法持保留意见,但当时却没有说出来。如果有机会,我想再和大午先生喝一次酒,不用想什么访谈,放开喝,然后向他探讨制度和人情的问题,探讨大午城外的整个中国,如何才能让每个人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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